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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_辛夷坞【完结】(19)

  祁善心中的不自在犹未消退,含糊道:“也不是啦,只不过我们相处的时间比较长。她对谁都挺好的。”

  周瓒似乎毫不关心他们在说什么,他剥了个橘子,耐心地撕着橘瓣上的白络。想要把橘子上的白络清除得gāngān净净,橘瓣的薄皮一丝不伤,这是需要几分技巧的,手不能轻也不能重。祁善爸妈常数落她,说橘子的白络最有营养了。周瓒却会在惹她生气之后做这样的讨好之举。

  祁善早就想过,这双为她剥过无数次橘子的手或许总有一天会为另一个女孩服务。如果一定要这样,她也自私地祈盼着他不必剥得那么gān净,偷懒一些才好。

  周瓒动作熟练,须臾便将光溜溜如同初生婴儿般的橘子递给了坐在他不远处的朱燕婷。祁善默默掉头,和谢颖颖、程欣聊起了天。

  “好好的橘子,为什么要弄成这样?”朱燕婷面露感激,却也带着不解,“外面那一层东西吃了对身体好,你不喜欢吗?”

  周瓒举起那个橘子看了看,说:“闲着没事而已,不吃就不吃,反正也酸得很,不适合你。”

  他说着便把辛苦剥好的橘子扔进了垃圾桶。其实朱燕婷只是好奇,嘴上多说了两句,并没有真的打算推辞,见状有些心疼,却也不好说什么。

  没有长辈在场,都是半大的孩子,很快就有人坐不住了。莫晓军和另一个男生说,gān巴巴地吃东西没什么意思,不如大家玩杀人游戏。谢颖颖他们欣然加入,大家围坐在茶几旁,没过多久,客厅里就被笑闹声填满。天很快暗了下来,一gān人又转战到周瓒爸妈预订好的饭店,席间又来了几个平时和周瓒打球,或是航模小组里认识的玩伴,闹哄哄的坐了一桌。

  这会儿周瓒的兴致看起来不错。白酒是被他爸妈明令禁止的,啤酒他们没提,于是呼啦啦地上了十几瓶。

  周瓒第二次示意服务员拿酒时,祁善发现他脸都红了,怕回去又要惹他妈妈不高兴,讷讷地提醒了一句:“够了吧……喝多了不太好。”

  周瓒不语,朱燕婷却把他面前最后一点酒倒进杯里,对祁善微微一笑,说道:“没事的,祁善。他醉不了,他喝不下,我帮他喝。”

  男生们一听,哪里会放弃这个起哄的好机会。莫晓军还为之前自己找过朱燕婷麻烦,现在她却和周瓒关系暧昧而头痛,借机也连夸朱燕婷够意思。他借着几分酒劲笑着对众人说道:“你们看看,青梅竹马和正牌女友的态度就是不一样,我也知道周瓒为什么要这么选了!”

  祁善一怔,幸而她惯常是心里翻江倒海,面上古井无波,才没叫人看破她那一霎的失落。莫晓军这倒是实在话。难怪她占了天时地利人和,唯独讨不了他欢心。

  周瓒对莫晓军做了个要揍他的手势,半真半假地骂道:“你知道个屁!”

  一直到了最后切蛋糕的时间,祁善都没怎么说话。大家七手八脚地cha好了蜡烛,簇拥着两个“寿星”上前,要他们chuī蜡烛许愿。

  祁善并不习惯成为众人的焦点,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说:“让周瓒来好了。其实明天才是我的生日。”

  “都一样啦。”谢颖颖在她背上推了一把。

  祁善踉跄了一步,抬起头来,正好与站在她对面的周瓒目光相对。他在看着她。这是他们今天以来第二次有默契的视线jiāo流。前一次是祁善穿着新衣服刚走进周瓒家,他挑眉打量,眼里颇有些意外。

  他就站在她的面前,只隔着跳跃的烛光。此时的周瓒仿佛回到了祁善记忆中最熟悉的样子,望向她的眼里,有促狭,有亲昵,还有几分了然。仿佛他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十八年以来最长的一次冷战,仿佛没有旁人在场,就连朱燕婷也不存在。

  他们还能“一样”吗?

  “磨蹭什么,我替你一块chuī了!”周瓒俯身chuī灭了蜡烛。

  吃过了蛋糕,大家各自挥别。祁善刚回到家,还来不及换衣服,忽然收到周瓒发来的短消息。

  “下来,有话跟你说。”

  祁善脑海里莫名闪过了周瓒chuī灭蜡烛前停留在她脸上的眼神,不争气的心怦怦直跳。他会跟她说什么呢?她在房间里盲目地转了两圈,用掌心抚平了裙摆上的皱痕,这才深吸了口气,匆匆跑下了楼。

  没有一丝风经过,马路旁的树丛静悄悄的。祁善在两家之间的空地上徘徊,裙摆摩挲着光luǒ的小腿,那触觉并不惹人生厌,只让人躁动不安。她身后传来了脚步声。

  祁善回头,想要问周瓒搞什么鬼,却看到班上的张航捧着一盆文竹,站在几步开外。祁善惶惶然地又掉转过身,另一边依然不见周瓒的影子。

  张航脸上出现了难得的局促,抱着盆栽的姿态也显得有些笨拙。他忽然上前两步,将文竹递到祁善面前,说:“听说今天是你的生日,我,我想单独对你说一声‘生日快乐’!”

  祁善本想说,不,不,今天不是我的生日!可她又为何盛装?为何在心中悄然许过了愿望?

  她木讷地接过张航的“礼物”。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张航挠了挠头,赧然指着文竹道,“早上我在学校门口的花店看到了它,挺适合你的不是吗……祁善,我觉得你很特别。”

  是的,她特别得就像这盆文竹。绝佳的绿叶,可有可无的点缀。

  祁善问:“是周瓒让你来的?”

  张航留心祁善的表qíng,他拿不准她现在的样子究竟是想哭还是想笑。他说:“我让周瓒帮了个忙,你别生气啊。”

  “哦。”祁善点了点头。她抱紧怀中的盆栽,退了一步,轻轻说了声:“谢谢你。”

  她道谢的模样都是一贯的认真,甚至还郑重地弯腰鞠了个半躬。

  张航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但没等他来得及说话,祁善已开口道别:“我要回家了。再见。”

  她话音刚落就转身要走。张航有点纳闷,还有点不甘心,朝着她的背影叫了声:“祁善,等等!”

  祁善依言回头,面孔温顺而平静,像投映在深潭上的月亮。

  张航一时间忘记了刚才想说的话,傻傻道:“你今天穿着这条裙子,都不像你了……不,我的意思是说,裙子很好,你,也很好……”

  “是吗?”祁善倒退着走了两步,再一次表达了自己的感激,“真的,谢谢你。”

  祁善加快步伐,一路小跑地进了自家的院子,终究等不到打开大门,手里还抓着钥匙就抱着膝盖蹲了下来。祁善的心绪qíng感一如她的表达,总是沉静而缓慢,连悲伤也平淡无奇,悄无声息,如月光被搅碎。

  周瓒是最后一个离开饭店的,他送朱燕婷去搭公车。朱燕婷发现了,周瓒喝酒上脸,稍微抿一两口面颊便开始泛红。这在她看来本是个可爱的小毛病,可是周瓒酒后反而比往常沉默,眼底的笑意仿佛也消散无痕。

  真是有趣,明明是他执意要做的事,做成了也殊无欢愉。就好像别人抽烟是为了快乐,他抽每一口都像是为了给自己一个jiāo代。朱燕婷曾以为周瓒喜欢声乐,也认为他天生是吃这行饭的人,宁愿冒着逃课的风险,晚上把他带到她以前团友做经理的酒吧。只要他愿意,他可以在这里试唱,甚至兼职跑场。然而一连几天,周瓒都做了台下的看客。

  朱燕婷并不了解她喜欢着的这个男孩。可在她这个年纪的少女,“了解”并不包含在恋慕的必要条件之中。管他呢,就算她对他一无所知,哪怕他的名字也不叫“周瓒”,这都丝毫不妨碍她的迷醉。

  “你妈妈不喜欢我。”朱燕婷皱着鼻子朝周瓒笑笑,如同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是因为我以前是练杂技的吗?”

  她喜欢过的第一个男孩,便是因为他家里人觉得练杂技的女孩子和跑江湖的无异,都是不入流的行当。为此那男孩拒绝了她,虽然他自己也是艺术团里的成员。

  “不是。”周瓒否认了。他妈妈不喜欢朱燕婷与练杂技这件事没多大关系,她对朱燕婷的关注远远没到需要考量对方出身背景的阶段。单单凭着这是儿子任xing的选择,就足够冯嘉楠心里对这个女孩打上了“红叉”。

  “她那个人就是这样。我不应该把你带过来的。”周瓒说。

  “不怪你,是我自己想来。”朱燕婷用肩头撞了周瓒一下,一脸轻松地笑道。她不想只是陪着他在无人的角落抽烟,也不想只是一整夜静静坐在他身边听台上的人唱歌。她要与他贴得更近,要出现在他生活的每一个角落,只有这样,她才能感觉到自己是被肯定、被接纳的,少了言语上的承诺也就没那么重要了,“你妈妈喜欢的女孩果然是祁善那样的。你呢?”

  朱燕婷忽然提到了祁善,周瓒忍不住去想,张航这个时候应该见到祁善了吧。他会对祁善说什么呢?

  “喂,我跟你说话呢!”朱燕婷娇嗔地瞪了周瓒一眼。

  周瓒语气自然,“祁善就是祁善,她是好朋友。”

  “谁信!”朱燕婷与周瓒并肩站在站台上,等着公jiāo车的到来。她笑道:“你居然帮着张航约她!”

  “不可以吗?”周瓒反问,“女孩俘获更多男生的关注,不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朱燕婷本想说:“你就不怕祁善伤心?”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如果祁善真的会为此伤心,那她就是自己的对手。她又何必在意对手的喜悲。

  “万一祁善和张航成了呢?”朱燕婷换了一种说法。

  周瓒像是听到了很无聊的一个笑话。

  “祁善不会的。”他笑着摇头,“那不可能!”

  第十五章 甘心dòng开的城

  事实上,祁善并非完全没有考虑过这种可能。

  祁善洗了澡,披着半gān的头发,用喷壶给窗台上的“新成员”浇水。她想起了张航给她的建议。

  那时她哭累了,才意识到张航并没有离开,他站在祁家低矮的院门外担忧地等待。

  “祁善,你要是对周瓒有意思,更应该跟我在一起。你不能任他摆布!”

  祁善留下了那盆文竹,却拒绝了张航的“好意”。她本就学不来朱燕婷的烈脾气,爱或恨都要轰轰烈烈。周瓒也常常嘲笑她的“样”。可他不喜欢她,她奋起挣扎又有什么用?一个人之所以不珍惜另一个人,原因不外乎如下:其一,不珍惜她也不会失去她;其二,失去她也无所谓!

  祁善不想让周瓒继续在她的世界里肆意妄为,何必与张航做戏,为他再一次违背自己的意愿?她若怕了,只会退避三舍,紧紧闭上眼前的门。

  祁善想起,自己本可以退得更从容的,就在妈妈告诫她“如果必定要摔倒,最起码保持姿态好看”的时候。或许今天她去了舅舅家,那么包括自己在内,都可以把先前的“趔趄yù倒”解释为常年的惯xing所致。怪她太贪心,一时起了奢望,舍不得抽身保全,像一个顽固的将领,以为当真可凭一己之力守住“她的城”。

  嘉楠阿姨把她贴身的那块羊脂玉当作生日礼物送给了祁善,这是一份大礼,不仅在于它的价值,还在于它承载的意义。祁善把它放在掌心轻轻摩挲,天然形成的光白籽,像上好的凝脂,温润而熨帖人心。玉的右下侧有油红色落款,祁善过去以为那是某位名家的作品印记,现在拿了放大镜细细辨认方知,那两行小篆似是——浮qíng应戒,此心可寄。

  这是阿秀叔叔曾经对嘉楠阿姨许下的承诺,还是嘉楠阿姨寄托在祁善身上的美好愿望?无论如何祁善都觉得自己辜负了嘉楠阿姨。她可以在四面楚歌时孤军抵抗,但一座甘心四面dòng开的城,她不知道该怎么守下去。

  祁善忽然好奇,周瓒今天送了她什么?她在同学们带来的礼物里找出了周瓒给她的那个蓝丝绒盒子。拆开那一瞬,她的手一晃,盒子里的东西差点摔落在地。

  那是个竹编的螳螂,手工极其jīng细,还被上了油绿色的漆,乍一看仿佛活物一般,立即就要挥舞着刀臂往她身上跳。祁善的脸由灰转白,最后只剩下苦笑。她平生最怕的东西就是螳螂,可竹编的jīng致工艺品又是她热衷收藏的小玩意之一。这些周瓒都知道。他连一个小小的生日礼物都要让她喜忧参半,百爪挠心。

  正当祁善为如何处置盒子里的“螳螂”而皱眉时,紧闭的窗户发出了异物敲击的轻响。她没有动,那响声又一次传来。

  祁善推开窗。周瓒一见她出现在窗台就笑了,扔掉碎石子说:“我以为你睡了。”

  “那你还来捣乱?”

  周瓒不以为意,抛起另一只手上的小玩意又接住,说:“我来谢谢你送我的礼物。”

  祁善送了周瓒一枚寿山石印章,石头是从她爸爸那里拐来的,那个“瓒”字是她亲手所刻。出于对首件作品的重视,祁善从画图样到在替代品上试刻,前后几乎用了一个月的时间,送出之前还为自己的稚嫩工艺而惴惴不已。

  这已成为她现在极后悔的一件事。

  祁善藏在沉默背后的qíng绪没有逃过周瓒的眼睛。

  “生气了?”他退后一步,拉开距离,以便更好地打量窗边的人。

  祁善漠然问:“我为什么要生气?”

  “我也不知道。”周瓒笑吟吟地朝她招手,“下来说说话。长发姑娘,既然今天你不打算垂下辫子。”

  他并不是第一次这样调侃她。以前祁善并未抗拒,那毕竟是个làng漫的童话故事。然而现在她不禁想,如果她是长发姑娘,周瓒就是她遇到的第一个爱冒险的少年。她欣然解下长发接纳了他,日复一日等待,他却来去自由,从不久留。也许她也不是生而为他的,只是周瓒出现得比任何人都早,而祁善又接受了太多的心理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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