板儿默默看著那几瓶搁在柜子上的药罐子，嘴边的笑容不知怎地，消失了好一大半，看起来又是一副寡欢的模样。
李进这下才知道自己多说多错，搔搔头，『，那个少爷他只是这几天忙，才没办法抽空来，有我们陪你不是一样吗？反正到时出院就能见到面了。』
不会再回去的，只要韩垣不开口让他有回到韩家的机会，一辈子都回不去的。
母亲已经说过，如果可以，希望他回去住，总是让韩垣照顾他也不好意思。
板儿接过那瓣橘子，妇人微微一笑，『天生，你很快就能出院了，回家之後，我再替你补身子。』
此话一出，李进狐疑地盯著板儿看，想问什麽却让管家给拦住了，之後问起，管家也只是说，那是人家板儿的选择，就算不住在韩家，他们也能时常去探望，但少爷来说，可就难了。
少爷那个人，是怎麽喜欢板儿大家是明眼看得见的，所以要他去挡在板儿的幸福面前，他是如何也不肯的，如果见了面，他大概也无法轻易把板儿这麽给了他的亲生父母。
说到底，不就一个qíng字折腾。
板儿抬起头，看著他日思夜想都想寻找的父母，薄薄的眼皮遮盖住黑仁般瞳孔，缓缓说出了一句。
那是这麽轻，却又重的一句话。
很多年之後，李进偶尔想到，都会觉得板儿实在是个不简单的男孩子，这麽坚qiáng的。
『妈，以後，还是叫我板儿吧。』
『天生……？』
对有个人来说，板儿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不管我叫什麽，都还是你们的儿子。
但对韩垣，如果我不是板儿，他又要这麽孤单下去了。
我实在没有办法，看见我所爱的人，让孤寂缠著他一生。
16
深夜的病院有种死寂空dòng的气氛，韩垣走近半掩的病房，应该睡了，那个人。
以前在韩家，只要在公司加班超过晚上十点，通常一回到房间，少年就在他的chuáng上呼呼大睡，似乎就没想过为他等门。
真是个无忧无虑的家伙。
只要进去看他一眼就好，心里这样想著，说不定以後就没机会见面，怎麽说也曾住在一起有段时间，该去看看的。
踏进病房，应该埋头大睡的男孩，骨碌碌地睁大眼睛盯著门外，所以韩垣前脚一踏进去，马上就被逮个正著。
『韩垣，你来看我了吗？』少年甜甜笑著，如果不是微弱的灯光，韩垣不会看见他眼角微微的湿润。
『嗯，只是来看看你。』长发男人有点迟疑地，漂亮细致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因为，明天你出院的话，我大概没办法赶到，所以……』
『我回不去了吗？』脸上那麽洋溢的笑容，似乎有点崩解了，勉qiáng还扯住弧度。
韩垣一愣，垂下深遂的灰眸，『你家人他们…，你应该跟他们一起生活。』
慢慢退了出去，板儿泪流满面的模样深刻在眼底，『很晚了，虽然身体已经好了，还是别太晚睡。』
韩垣没有说再见，就跟圣诞节前夕的那个飘雪的夜晚，他同样没跟槿儿说再见，因为不会再见面了，所以不说。
『韩垣！！』
退出病房，里头凄厉的叫声传出空的回廊，韩垣深吸一口气，举步离开。
『你还走我就从窗户跳下去！』
韩垣惊愕的顿住脚步，心思一转，板儿的腿根本不能使，要下chuáng都是件难事，何况是爬上窗户寻短。
『别再胡闹，我真的要走了。』
『唔！』
一阵仪器推撞的声音伴随著板儿的闷哼，全部砸在一块，韩垣大惊失色，想也不想的跑回他刚才离开的病房，果然里面的人很不安分的摔在地上，又哭又笑的。
『韩垣……』
男人寒著一张美丽的脸，不知道该拿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男孩怎麽办，他以为他韩垣这麽委曲求全辛辛苦苦的忍耐，宁愿当个见上他一面都怕的窝囊是为了什麽？
还不是想让他过著正常人的生活。
这个家伙……
『韩垣……，那个…我知道你很生气……』板儿可怜兮兮的捂住手腕，轻轻移开，『可是……，血一直…』
鲜血从被针筒扯开的伤口冒出来，似乎没有和缓的趋势。
『而且……好痛…』
韩垣没好气地蹲下身，『那你知不知道，跳楼比这个痛上千百倍？』
板儿一阵乾笑，伸平手腕让韩垣替他包扎，『才不跳楼，我还有更伟大的任务等我完成呢！』
『你能有什麽伟大的事可作？』韩垣把人抱回chuáng上，按了chuáng头的红色按钮，等著护士再给板儿扎一次针。
『照顾你下半辈子嘛！』板儿对他嘻嘻笑著，脸上还泛著淡淡的红。
『……』
『哎，你还嫌啊？我已经很委屈了，你还不快点感谢我？』
韩垣神qíng冷淡地看著板儿手腕上渗出的血丝，『明明能过正常的生活，何必再淌浑水？』
『你别多想了，以前的我照样过得下去，有没有你，对我来说无所谓。』
『你……』板儿瘪著嘴，一副想要大哭的模样，却又隐忍住。
韩垣忍住没去看他，一但妥协了，那他不过又剥夺了另外一个人的人生罢了，他给板儿的不过是小恩小惠，让他过优渥一点的生活，作这件事的任谁都可以，相反的，他却得到太多东西，已经够了，不需要再去影响板儿往後的人生，他不想到最後，那个给他希望的人，是恨他的。
『你怎麽老是爱装作什麽都不在乎呢！明明…明明是那麽容易受伤的人！』板儿推开韩垣，恶狠狠的。
『你以为这样大家就会远离你了吗？』板儿又嫌不够的，转身拿了李进他们怕医院的不够舒适从家里带过来的枕头，砸到那个衣冠楚楚，美丽的男人身上，『你知道你脸上写著什麽吗？』
韩垣没吭声，只是静默地盯著地板看。
『是寂寞！你的眼神告诉我，你非常需要我……我……』板儿支支吾吾地有点脸红，见韩垣有点迷惑的灰眸突然与他四目相接，又鼓足了勇气『我这个……那麽喜欢你的人啊！』
『唔！』韩垣把人抱得紧紧的，像是再也不想放开，板儿红著脸，却也忍住害臊地不挣扎，韩垣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过了很多年之後，怎麽想都觉得甜蜜。
『你真的没有机会了。』韩垣用修长的指尖顺了男孩薄弱的背，『没机会再离开我了。』
『我说话一向算话的。』
板儿淡淡笑著，微笑在他嘴角展开一个最漂亮的弧度，『遵命，韩大少爷。』
17
『少爷，您回来啦！』李进叼著一根糙靠在围墙上，对著一脸冷淡神色的男人打招呼，那男人仅是轻撇他一眼，又迳自往前走进庭院。
李进等男人走後，马上弯著腰大笑，几个人从造景用的糙丛钻了出来，『，你们看见没？少爷他刚刚还皱眉头了！』
『有阿有阿，少爷以前总是眉色不动脸皮不笑的，有时我都怀疑他是不是僵尸转世的。』
李进把嘴里的糙根丢在糙皮上，对那些男仆道，笑得一肚子坏水，『你们相不相信，等会少爷还会骂人呢！』
韩垣踏过中庭，想起刚才那些仆人躲在暗处不知在偷看什麽，李进正事不作一副不伦不类的模样，像个痞子，不自觉又把细致的眉头打紧了一些。
到底……，他请这些人来韩家做事是gān什麽用的？
『啊！Money！哈哈……不要这样啦……』
韩垣一抬头，差点就体验了被气得吐血身亡是什麽样的感觉，少年杵著拐杖一跛跛的跑出屋外，然後被身後那根本不能称为可爱的宠物给扑倒在地。
『你好重啦……哈哈…起来起来……』
板儿在地上没法翻身，只能让大狗又压又舔的。
美丽的男人额边爆满青筋，难得地怒声骂道，『是哪个蠢人把那只分不清xing别的公狗放进来的！』
李进悠哉悠哉地走过气得脸蛋越发生动的美人旁边，『还不是有人吵著要养狗嘛……，就有人自动去买了，宠物是谁成天栓著的？』
『它有狗屋了，该回去原本的地方。』美丽的男人又恢复一脸冷淡，李进跟那些仆人心里暗道真是可惜了，难得看男人这麽失控的发怒，大概也只有那个在糙地上跟著大狗打滚的男孩能办得到吧。
韩垣走过去，把人从糙地上捞了起来，稳稳抱在怀里，口气又不比方才凶狠了，虽然还是挺僵硬的，不过态度是好多了。
『你这样很危险。』
『韩垣，你回来啦，嘿嘿。』板儿把男人乌黑的长发编成松松的辫子，解开又重覆编辫的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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