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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快死了_樱桃/四时江南【完结+番外】(16)

  我心里一紧,知道自己千万不能去医院。淋巴结上的肿起并不是刚刚那一下造成的,实际早就有之,是癌细胞转移形成的肿块。上次做/爱大约两人都太过投入,我给忘了,他也没发现,这要是一会儿去了医院,非被他知道不可。事qíng到了这个地步,被他知道其实也没什么,只是我还是下意识拒绝:“我……不去!”

  他皱眉:“你别跟我置气,把你的脖子弄好了,你怎么打我都行,别拿自己发火。”

  我还是拒绝,脑中灵光一现,说:“你把上次那个医生叫来,让他看看。我不喜欢去医院,他说一定要去,我们再去。”

  程远风看了我半天,叹了口气,起身打电话。我一点一点躺在沙发上,心里知道以蒙古大夫的医术撑死了把我看成个落枕,叫他来是最安全的。

  程远风大概打过电话,回到我身边,跪在地毯上,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又不知如何开口。我看着他这样就烦,心里叹怎么老天爷不开眼没让他得个癌症赶紧下地狱,闭上眼,冷冷道:“你别说话,我不想听见你的声音。”

  他乖乖闭嘴,但还是跪在我旁边。过了大约二十分钟,他的手机响起来。我听见他有些急躁地接起,压低声音问:“走哪儿了?”

  对方不知说了句什么,他几乎火冒三丈:“什么打不到车?……你白痴么!你的车呢?……你他妈的不会跟别人借辆车啊!……别废话了!你在哪儿,我去接你!”

  挂断电话,他大步回来,跪在我身边,语气烦躁但却努力保持温柔:“小韵,我去接医生过来,你别急。你疼不疼,要不要先吃点止疼片顶顶?”

  我闭上眼,还是不理他。

  他叹了口气,乒乒乓乓忙活。我眯fèng着眼偷偷看去,他把杯子里倒满水,放在我面前,又把止疼片挤好,搁在茶几上。然后从卧室拿了chuáng薄毯,盖在我身上,说:“小韵,我很快回来,疼得厉害你就吃一片。”

  我不做声,人家看了看我,连外套都来不及穿就出了门。

  等他出门二十分钟,确定真的走远,我一把掀开薄毯,扶着脖子找出手机,熟练拨号。

  电话很快被接通,那人懒洋洋的,拖长音:“哈罗——”

  “蒋磊,救救我!”

  又在一个huáng昏醒来。

  接受治疗后,似乎就一直过着这样晨昏颠倒的生活。因为前期对癌细胞太过放纵,冷不丁想调/教的时候,发现这家伙已经遍cha红旗耀武扬威。体力跟不上,往往吊瓶刚挂上,没过几分钟我就睡过去,再睁开眼睛,已经是第二天下午。

  胃部大概已经千疮百孔,食yù仿佛是上个世纪才有的东西。最开始还能抑制着恶心喝点白粥,如今连喝水都恶心呕吐。嘴唇每天都是gān的,连带整个人脸色蜡huáng。身上瘦得只有皮包骨,有时候自己捏捏肋下,都会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死了很久,已经gān瘪。

  被蒋磊带回家已经半个月,他请来医生为我做了全身检查,制订治疗方案,正式开始治疗。因为他的房子够大,大约本身也是有背景的人,所以用不着住院。私人护士照顾我的起居,医生每天被车接车送。偶尔清醒的时候我忍不住再三感叹,在生命最后的这段日子里能认识这样一个人真是太好了。

  但自己很清楚,事已至此,不过是延长生命,治是治不好的。

  我扶着脖子,一点点坐起,免得太快导致供血不足。上次被程远风甩了那一下,脖子也只是闪了,如今只是轻微疼痛,比起胃疼头疼,根本算不上什么。我掀开被子,走到窗口,毕竟是huáng昏,夕阳的余光并不刺眼,反而有种柔和的力量。我闭上眼,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身后传来开门的声音。

  接着,有人叫我的名字:“秦韵。”

  我回过头,笑:“我这次睡了多久?”

  “不久,整整一天。”蒋磊举举手中的碗,“我带了礼物来。”

  白粥和腌huáng瓜,我吃了一口,抬头笑道:“今天胃口有点好。”

  他得意洋洋:“我亲手做的。”

  我一脸怀疑:“就你?”

  “……咳,咸菜是我切的。”他不得不说实话。

  我笑着,给他三分面子,就着咸菜把粥吃完。他在旁边坐了一会儿,走到窗口,指着下面小花圃说:“我叫人在下面种了点白菜,长势挺好,打算再去逛逛,买点茄子种子回来。这么大一块地方闲着真是可惜,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我放下勺子,站到他身边。蒋磊居住的是个小别墅,带一个不大不小的院子。蒋磊老嫌院子里空,据说养过一只狗,从来不栓绳子,某天被流làng的小母狗勾引走,至今未归。蒋磊被深深伤害,再不养狗,改种花,结果因为呵护过度浇水过多,花齐齐凋谢。他这才幡然悔悟,知道自己祖上也不是什么洋气人,gān不来文明事,遂改邪归正,开始种菜。

  于是有了这一小块菜田。

  我往下望了一会儿,说:“当然去。我这几天身上有劲了,大概药效开始发挥作用,闷得厉害,出去走走,正好顺道去看看我跟你说的那两样东西。”

  他一愣,面色稍沉:“我说,那都没谱的事,你别胡思乱想,安心治病。”

  “也就是说过去就过去了,我自己看过了,自己放心。”我说,“你不是给我忘了吧。”

  他眉头紧皱看了我半晌,气呼呼收了碗出门,临走给我丢下一句。

  “忘了!”

  其实没忘,我知道。第二天用不着挂吊瓶,我早早起chuáng,七点半就坐在客厅等着吃过早饭出门。他被我弄得没办法,见我如此配合连早饭都肯吃,只能打电话联系对方。我心qíng一好,早饭也有了食yù,吃了两碗粥。可惜吃了之后没等出门,都吐了出来。混着血,格外带劲。蒋磊见我这样,刚想叫我好好在家养病,我把嘴一擦,发号施令:

  “出门!”

  “你可真是不要命。”他换挡,踩油门,发泄一般。

  我整整安全带,笑道:“我也想要啊,但是得有人给啊。”

  他斜了我一眼,没做声,过了会儿,问:“我那天要是没去,你怎么办?”

  我知道他指的是跟程远风上演全武行那天,于是笑笑道:“那就求他给我个gān脆的,直接打死我算了。”

  他叹了口气:“所以我有时候都不知道怎么劝你,你是我见过的最不把自己当回事的人。”

  我还是笑:“这不是,谁都有年少轻狂犯傻的时候么?”

  “那你现在不傻了?”他扫了我一眼,“不想用自己的死给他沉重一击了?”

  “我现在就想好好治病,能活多久就活多久。指望这种人会后悔,真是太天真了。”我调下车窗,“是不是醒悟得太晚了?”

  “不晚。”他把车窗调上去,“永远都不晚。”

  我们要去的,是城市的西边,而我们是从城市的东边出发,即便走最快的路也要两个多小时,跨过这个城市。我几乎把脸贴在车窗上,心里头明白,这样的车水马龙是看一次少一次了。

  然后,就走到了那条我最熟悉的路。

  每天早晨上班都会走这条路,高峰期堵得一塌糊涂。市政规划乱七八糟,明明写字楼林立的街道,不拓宽路面不说,竟然放纵小商贩占道经营。于是每天早晨,不仅要在车流里穿行,更要小心避让小商贩卖早点的推车。

  我知道自己整个身子贴在车门上的姿势也许很不好看,但面前的大楼里有我的心血。为了这家公司,我做了许多从来不敢想,更不敢做的事。

  如今我要放弃了。

  前方一如既往堵车,但因为不是高峰期,路况稍好。我仰着头,不经意间,却扫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真是好久不见。

  他瘦了些,脸颊两边凹陷下去,冷风中被chuī乱了头发,也顾不得整理。胳膊里夹着包,显得行色匆匆。他身上穿的那件大衣是去年我给他买的,当年的新款。那时他大概就已经有了宋晓,我却不知道,大衣买回来,他很喜欢,不到脏得没法穿就一直裹在身上。大约每个深夜,他都带着我赠予的温暖,到宋晓的住处。

  我趴在窗上看着他,直到车子缓缓开动,将站在路口等绿灯的那个身影抛在后面。蒋磊转头看了一眼后视镜,问:“你在看什么?”

  我摇摇头,深深觉得疲惫:“没什么。”

  jīng神不济,昏昏沉沉睡了过去。醒过来时已经到了目的地,蒋磊从后座拿出件大衣甩给我,叫我别冻着。我把大衣纽扣仔细扣好,如今也知道生命宝贵,连冷空气都要躲避。近年来本市人口缓慢增加,老龄化日益严重,城郊有点风水的山头建起大大小小的公墓。我跟蒋磊沿着水泥台阶一路往山顶走,据说某处墓xué风水极佳,能保证人往生极乐。我倒是不惦记极乐不极乐,只是别太bī仄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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