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瑞张了张嘴，露出满口沾满了烟黄和茶渍的牙齿。
虽然在别人面前演的很流畅，但当这个人真站在他面前的时候，他竟然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陈瑞从小就不是一个听话老实的孩子。
母亲在他十几岁时回了娘家，把他丢给一个毫不在乎他的父亲。父亲每年给他交学费和书本费的钱都拿不出手，更别说生活费了。
陈瑞尝试申请助学金，但名额早已被所谓“关系户”占走。为了继续生活，他只能自己赚钱。
当时很多小店都不招童工，为了能留在那里，他刻意把自己打扮得很成熟。这个办法带来了成效，但也让他吃了不少的亏。有的店铺假意雇佣他，但却在月底发工资时以他谎报年龄为由，拒绝给他工钱。
陈瑞尝试过报警，事后却被店家打的更惨。
走投无路的他最后选择了抢劫，每天在放学时间蹲在小学附近，向比他弱小的学生索要钱财。他要的不多，学生们也大多怯弱怕事，为了不惹麻烦就直接给他了。
陈瑞年轻时也是要脸面的，知道这个行为不对，也因此偷偷在被子里一个人哭，觉得自己他妈真不是个东西。但他也确实想不到其他来钱的法子，最终只能选择了麻木。
现在，老爹死了，老娘二十多年没联系了。他曾经拥有过让他安稳度过下半辈子的钱，却统统扔进了赌博这个无底洞。
他很清楚自己今天来这里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闹事，然后向现在的园长胡搅蛮缠要点钱。
那些有钱人的心思都挺好懂的，他也曾经见识过。息事宁人嘛，能用钱解决的就给点钱打发走，对方也明白自己来的意思。闹得太过了对彼此都没有好处。
陈瑞眨动着他因为长期熬夜和酗酒而变得昏黄的眼，视线穿过面前人的脸，看向一旁的动物园大门。
它的变化真的很大，大到让他不敢相认。
“我……”陈瑞听见自己道，“我想再看一眼我爸当年的动物园。”
第246章 再找你喝顿酒
张灵江虽然感到意外，但面对陈瑞的这个要求，他并没有拒绝的理由。
他亲自带着陈瑞进了动物园，带他去看过狮群、丽丽，美颦，以及现在动物园新入住的一些动物。
陈瑞一路上都没说什么话，安静得不像样子，跟张灵江之前认识的陈瑞几乎完全是两个人。
陈瑞的脚步走的很慢，眼神一刻都没有离开过围栏里面的动物。
幼年时，他记得自己也曾经很喜欢这里。那时候动物园里有只老猴子，因为听得懂人话，从不乱跑捣乱，陈忠一般很少把它关进笼子里。
陈瑞当时六七岁，总是跟着父亲跑到这里来玩儿，每次陈忠都忙得顾不上理他，唯一陪他玩儿的就剩下那只老猴子。小孩子下手不知道轻重，经常不小心揪掉老猴子身上的毛，但它从来没跟他急过眼，像个温和耐心的长辈，纵容着他暴力的玩闹。
后来上学，母亲就不让他来了。
等再次得知动物园的消息时，是那只老猴子的死讯。
自那以后，陈瑞即使有空，也很少再去动物园了。长大后，童年那段关于动物园的记忆被生活的压力和对父亲的怨愤深深埋在回忆的深处。直到父亲死后，重归故地时，才突然从脑海里蹦出来。
陈瑞看着猴山里一群玩闹嬉耍的猴子，以及那些熟悉的动物身影，似乎隐约间还能看到在其中穿梭忙碌的父亲。
他忍不住咽喉堵胀，口舌发苦。
终究是时过境迁，景非旧时景，人也不是从前的人了。
直到此刻，他现在才清晰的感觉到，自己没爸爸了。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在送走陈瑞前，张灵江向他询问了老园长埋葬的地点。
虽然他们之间并不熟悉，但他还是想在有空时过去祭奠一下。
陈瑞在告诉他墓地位置之后就离开了，后来似乎是找了份工作，重新开始自己的人生。
送走黑豹的那天，难得的下了一场雨。
今年的天气似乎格外干燥，现在都快立夏了，下雨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都说春雨贵如油，也不知道今年田地里的收成是否会受到影响。
雨丝如幕，远远的看过去，又有些像雾。
尽管打着雨伞，但身上还是感觉湿哒哒的。
不远处，关着黑豹的笼子正在被打开，记者陶玥坐在车里，用镜头拍摄记录下这头第一只由泰勒动物园收容并且放归的黑熊。
黑豹窜出铁笼，在众人的注视中，左右看了看周围的环境，似乎是不敢置信。在确认自己的位置后，它快速朝密林中奔去，不多时就消失了身影。
邓明泽也来了，站在一旁，偷偷低头掩饰自己发红的眼眶。
深呼吸一口湿冷的空气，张灵江收起雨伞，转身回到车上。
这种感觉类似于阿刀离开的那天，但又似乎不太一样，总是，不是一种好受的滋味。
不过，人生本就是由一场又一场的离别组成，只要活在世上，都总是要习惯的。
电话铃声响起，张灵江拿起来一看，是宋鸣轩。
“喂，宋总？”张灵江接通。
“有空吗，张园长？”对面是宋鸣轩的声音，心情好像还不错，“再找你喝顿酒，你家那位不介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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