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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栋11楼_藤井树【完结】(5)

  我们决定到篮球场去找他,不管如何、不管他领qíng与否,我们都要跟他谈一谈。

  完全没有灯光的篮球场,传来阵阵的篮球拍打声,一个敏捷快速却显得孤单的身影,在这座寂静的城市中,有着不知如何形容的对比。

  「我们今天去见了睿华,跟她聊了一个下午。」

  阿居跟我站在球场旁边,他的这句话引起了皓廷的注意。原本任我们怎么叫,也只是简单嗨个两句的皓廷,终于在这个时候停了下来。

  「找她做什么?」

  「救你。」我看着皓廷,故意冷冷地说着。

  「救我?」

  「对,我们不能再看着你继续这样下去。」

  「我没怎么样,上课照上,从没翘过一堂课,我正常得很。」

  「是吗?明天考什么你知道吗?」

  「……唔……」皓廷没有说话,他走了几步路,把地上的球捡了起来。「她……好吗?」

  「我们不知道她到底好不好,但很明显的,没有你这么糟。」

  「是吗?那就好,至少她比我快乐。」

  「你能不能告诉我们你的难过?我们不能帮什么,至少我们可以听。」阿居拉住皓廷的手,激动地说着。静了几分钟,我们三个人没有人再说话,深夜里的篮球场好安静,我彷佛可以听见皓廷心中正在翻涌的痛苦。

  终于,他瘫软了下来,跌坐在球场中央。

  像是累了好久好久没有休息的人一样,他痛苦的疲惫在颤抖中宣泄,他软弱的坚qiáng在泪水中崩溃。

  「我好想她……」皓廷哭着说。

  泪水在球场中央炸开,滚烫地诉说着再也掩饰不住的悲哀。

  ※有缘分牵手,就别轻易放手。

  事qíng好像就这样过去了吧,皓廷与睿华之间的事。

  我跟阿居虽然身为局外人,但我们都有一种不知道结局为何的感觉,却又好象早就已经出现结局了,只是我们还在等待着期待中的结局。像一滴晶莹的水珠,我们都看见它掉到平静的湖面上了,却没有惹起涟漪片片一般;像一碗泡好的面,我们都知道打开盖子之后会怎么样,但其实并没有看见碗里冒出裹着香味的白烟。

  所以,期末考结束了,寒假来临了,农历年的脚步也慢慢地接近了。

  可能是千禧年的关系吧,那一年台湾每一个角落都像是换了装扮一样,就拿首善之都来说吧,台北虽然表面上看起来没有很大的变化,但走在路上会发现一些让人感到惊奇的画面:仁爱路上的安全岛步道gān净了很多,几条重要gān道路旁的行道树也都经过了修剪,捷运站里的广告招牌也不一样了,就连一些公车站牌都不知不觉地换上了新的。

  皓廷似乎渐渐走出失去睿华的yīn霾,我跟阿居都替他感到高兴。

  一九九九年的寒假,我们算是最晚离开学校宿舍的学生了。不知道为了什么原因,本来不习惯台北这种繁华炫目生活的我们,竟然选择了在台北度过农历除夕。

  为了这一点,父母亲都不太谅解我们的任xing。当然,阿居除外,因为水爸爸跟水妈妈已经不在了。皓廷的老家在云林,一个充满了纯朴气味的地方。

  除夕这样的时节,通常都是所有家族成员回家吃团圆饭的时候。当皓廷一通电话打回家,告诉他的爸妈他将会留在台北过除夕的消息,所有的亲朋好友轮流劝说他。

  他的大姨婆带了十大箱的柳丁,说他不回家过除夕就不给他吃。他的三舅公在自己的果园里采了一整车的橘子,说他不回家过除夕就没他的份。他的小表妹才五岁,抓起电话就哭,喊着「皓廷哥哥回来好不好?带我去抓蝴蝶」。他的爸妈很严肃地要他马上回家,多晚都没关系。他的外婆使出亲qíng战术,说外婆很想你,回来看看外婆好吗?

  皓廷彻底地输了,在电话这一端拚命点着头说好。他挂了电话,耸肩无奈地对着我们说:「兄弟,我对不起你们。」

  「怎么啦?拗不过亲qíng攻势,被击溃啦?」阿居笑着说,但笑容里掺了一丝羡慕。

  「是啊,所有的防守都没用,尤其是小表妹跟外婆的声音。她们不需要说什么,只要一出声,我有再大的决心也没用。」

  「我们陪你去搭车吧。明天就是除夕了,今天人一定很多。」我拍拍皓廷的肩膀,示意着他这一趟一定会很辛苦。

  「没关系的,必须挤车回家,才有过年的味道。」

  我们两台机车,从新生南路出发,左转忠孝东路,皓廷要搭火车回到云林,再从云林转车回到他的家乡古坑。在路上,皓廷很有jīng神地介绍着他的老家,他说古坑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不管你是台北人还是高雄人,是宜兰人还是台东人,只要你到过古坑,你就会觉得那是你的家乡。

  「整个村子就像一个大家庭,今天你家没有煮中饭,你可以到隔壁家去吃。」

  我不知道皓廷在说这话的时候是什么表qíng,但我听得出来,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喜悦与骄傲。

  「我想,你们要把我的份一起玩掉了。」皓廷要进剪票口之前,回头对着我们说。

  「那有什么问题!我跟子学什么不会,玩倒是不需要别人教。」阿居很得意地说着。

  「到家打个电话给我们吧,不管多晚都没关系,反正我跟阿居是打算不睡了。」

  「好,你们好好玩,我走了。」

  第一部分第1章(5)

  皓廷人高马大,走路的速度奇快,一下子就消失在尽头,我们在人群当中,只看见他伸出手对我们挥着说再见。

  「子学,只剩下我们相依为命了。」阿居苦笑着。

  「是啊,只剩下我们了。」

  「时间还早,我们去打球吧。我们真的要练习一下,总不能每次打三对三,我们就只靠皓廷在赢球吧。」

  我对着阿居点点头,然后抬头看了一下电子时刻表。一班往高雄的火车再三分钟之后就要离开月台了。

  虽然我的心qíng是轻松的,表qíng也是带着微笑的。但自出生到现在十八年来,第一次在外地过年,总会有那么一点害怕,又有那么一点兴奋与期待。

  我想,人都是这样的吧。

  决定了某一件事qíng之后,就得去割舍那必须面对的失去。

  我决定了留在台北过年,就必须去割舍那一份对高雄的依恋、对家人的想念。台北不是不好,只是它终究不是我的家。

  骑车的时候,我开始在想着,如果古坑真的如皓廷所说的一样,不管你是哪里人,一旦到了古坑,就会有一种回家的感觉,那依我现在对高雄的想念,是不是也可以在古坑得到思乡之苦的解脱呢?

  转了一个弯,我们的学校到了。我跟在阿居后面,校警很客气地对我们点点头,我跟阿居异口同声地说了声「谢谢你,辛苦了」,而他也回了一句「不客气,新年快乐」。

  学校里还有一些侨生们,他们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聊天喝茶。趁阿居到楼上拿球的时候,我问了问他们是哪里来的侨生,在台湾还习惯吗?

  他们都是从韩国来的,相较于韩国的寒冷,台湾的冬天对他们来说像是开了冷气的房间。他们笑我穿得很多,我只能苦笑以对。

  「你们想念韩国吗?」我问了一个不知道适不适当的问题,期待着他们给我一个惊讶的答案。

  「Yes, We do.」他们连想都没想,三个人同时对我说。

  这是一个让我惊讶的答案吗?我想不是。

  但在这样的时候,这样的问题所得到的答案,不管是Yes还是No,我想都会让人感到惊讶吧。

  突然心里头一阵酸,我有一种想流泪的冲动。

  爸妈人在高雄,他们好吗?

  外公外婆也在高雄,他们好吗?

  舅妈姑姑阿姨婶婶也都在高雄,她们好吗?

  阿居把球拿下来了,大声喊着我的名字。

  我看着他的背影往球场的方向跑去,眼泪终于夺眶而出。

  我无法体会阿居的心qíng,甚至连揣摩都沾不上一点边。我在想,没有了爸妈之后的他,到底是怎么撑过来的?阿居不是没有亲戚,只是那些亲戚没有一个肯对阿居付出一点关心,他们在乎的只有钱,只有利。

  我在感叹着,也只能感叹吧。

  阿居的坚qiáng与孤单,相较于皓廷和我的家庭幸福,真是天壤之别。

  几天之后,我们收到了皓廷从云林寄来的东西。是用箱子装的,里面有很多柳丁跟橘子,还有用保温壶装盛着的,切好的年糕。

  箱底有一封信,只有寥寥几句话,却熨上了我跟阿居满心的温暖。

  子学,阿居:

  好玩吗?这几天的台北。

  我这几天跑了好多地方拜年,吃了好多东西,昨天秤了体重,胖了三公斤,这数字有点吓人。

  我怕你们在台北没东西吃饿死,赶紧寄点东西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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