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凰诀_茴笙【完结+番外】(77)

  裴呈哑口无言,转身看向默不作声的独子,咬牙:“阿业,到底怎么回事?!”

  裴业扬唇轻蔑一笑,并不回答。

  事实上,他如今说什么都不起作用了。若方才他不曾亲口承认那是他所题之字,此刻还可推脱是从旁人处所得,那么当中经手之人众多,自可说是被人从中寻了空子。可他已然承认那是他亲笔题字,且是仿的温大小姐笔迹,属不便告人的事qíng,也不可能jiāo给匠人去装裱,如此一来,他根本无从推脱起。

  慕仪凝视这姬骞唇畔的笑意和裴业眼中的嘲讽,心头忽然明白了。

  那幅字确实是她写的字的拓本没错,将这拓本覆盖在太祖御书之上再jiāo给裴休元的应该便是姬骞。她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法子把自己从赠字的环节中摘掉,再让裴业心无芥蒂地接受,但结果便是这幅字进了裴业的书房。而他应该提前放出风声让太子知道他打算以假充真,引太子带着一帮人过来拆台,再当着太子和众人的面从裴业这里搜出这幅字画,到那时便是百口莫辩。

  至于为什么会将太祖御书夹藏这幅卷轴之内,想必是他认为裴业对慕仪有意,不明就里之下看到慕仪被自己的行为牵累,即将名节有损,自会挺身而出,也正好步入他为他准备好的陷阱。

  好一招引君入瓮。

  慕仪想起方才姬骞冰寒的嗓音,再看着他此刻冷漠的眼眸,轻轻地笑了。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他这般冰冷无qíng的模样,冷得直yù令人打一个寒噤。素日里他对她一直都是温柔亲昵的,便是偶尔刻意做出来吓唬她的冷漠也透着无法掩藏的纵容。

  可转念又想,以前他也从未这般肆无忌惮地拿她做过靶子,也就苦笑着摇摇头。

  郎心千面呵!

  心事

  正在这时,前去郑府请郑大小姐的仆人也回来了。

  郑姗恭敬地行了礼之后,示意婢子呈上一个木匣:“适才听前来传话的仆人说了,便将此物带了过来。”婢子将木匣盖子打开,“这便是小女在沁园发现的温大小姐的笔墨,因心中仰慕这才留下来打算临摹学习,不想竟惹出这样大的麻烦,实在罪该万死!”

  仆从将那几张纸展开,皆是字迹灵秀的诗词。其中一篇便是李贺的《苦昼短》,正是以飞白所书。众人将其中那句“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碧驴”与方才那句两厢对照,毫不意外地发觉笔法如出一辙,甚至连“似”字最后那一笔拖的长度都一模一样。

  如此一来更是铁证如山,姬骞转头看向沉默不语的太子,表qíng从容而笃定:“事关重大,还请二哥裁夺。”

  “休元君,”良久,太子慢慢开口,“你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业只能说,我对御书为何夹藏其内半分不知。除此之外,便没什么了。”裴业语声淡淡。

  “裴太守呢?”

  裴呈躬身跪地:“臣为官多年,自问一心为君、尽忠职守,今次之事明显是有人刻意所为,意yù栽赃嫁祸,危害朝纲。臣一身清白,还望太子殿下为我做主!”

  “太守大人稍安,若你当真清白无辜,孤自会为你做主。”太子面沉如水,“至于休元君,按律,理应暂且收押入狱……”

  裴业不在意地挑眉:“如此,便请殿下按照规矩来吧。无须跟业一介白衣过多客气。”

  长公主忽然冷声道:“事关重大,孤以为,恐怕还是得上禀皇兄、以求圣裁才算得妥当吧?”

  太子面色不变:“这是自然。”

  “如此便好。”长公主有些不耐道,“折腾这么久孤也乏了,这便回了。剩下的事qíng就jiāo给你了。”言罢转身而去。

  慕仪随在母亲身后,走出院门的时候回眸瞥了一眼,却见月色朗朗下,裴业神色淡然,半分没有即将身陷囹圄的困顿,依旧是一派名士洒脱的风采。而在他身侧,姬骞笑意柔和,明明是再熟悉不过的表qíng,这一刻她却觉得那么陌生,陌生到好像从来不认识一般。

  似乎察觉到她的目光,他转头看向她,沉沉的眸子里浸润着幽幽月色一般温柔动人,或许还有笑意。仅仅一瞬,便又移转开去。

  什么都没留下。

  .

  正如慕仪所料,第二天一大早,太祖御书失而复得的消息便传遍了盛阳的街头巷尾,其传播的迅猛程度唯有十四年前慕仪降生救世的消息可堪一比。然而慕仪那是女婴死而复生,属于灵异故事,本来就比较抓人眼球,而这回这个是国宝遗失档案,属于侦探类小说,题材上先天失利却也能传得这般快,只能让人赞叹那位幕后推动者的水军请得还是很专业的……

  鉴于前夜的剧qíng大反转,慕仪也搞不清楚散播传言的到底是太子还是姬骞,但从目前得到的各种版本的故事梗概来看,似乎还是姬骞的嫌疑更大一些。

  综合一下,大致qíng节便是七日之前一名武功盖世的江洋大盗暗中潜入琼华楼,窃走太祖御书。其时恰逢吴王殿下于盛阳览胜,见状义不容辞地扛过寻回国宝的大旗,历经艰险终于从贼人手中夺回御书,然而当夜御书竟不明遭窃,吴王殿下经过暗中查探,发现其最终居然藏入了太守公子裴业的书房。因事关重大,吴王殿下无可奈何,只得上禀太子殿下。太子殿下抛下巡视河道的公务赶来盛阳,最终从裴业的书房搜出太祖御书。虽然裴业拒不承认是其所为,然而证据确凿,太子殿下也只能按律将其收监候审,再千里上疏呈报陛下,请求圣裁。

  谣言沸沸扬扬的时候,慕仪正躺在郑府的客房内呼呼大睡。身为世家严格培养的贵族小姐,她从来都是坚持食不语昼不寝,这回会这般放纵不外乎一个原因——身体跟不上意志。

  自打前夜回到住处,她就有些头晕心慌,半夜睡不着又起来开着窗听了一宵梧桐雨,瑶环瑜珥两人劝都劝不住。如此折腾一番,第二天毫不意外地感染了风寒。

  夏日风寒,从来都是来势汹汹。慕仪烧得七荤八素,睡到huáng昏的时候好不容易退烧了,瑜珥端着熬好的汤药,扶起她耐心地喂她吃药。她qiáng迫自己喝了大半碗,只觉满嘴苦涩,一个没忍住便趴在chuáng边开始gān呕。瑶环忙帮她揉背,婢子们又端来漱口的瓷盅清水还有巾帕,一时乱作一团。

  临川长公主便是这个时候进来的。慕仪一见到她眼眶就微微红了,轻轻唤了一声“阿母”便软软靠进她的怀中。

  长公主拥着她微烫的身体,用绢子拭了拭她额上的汗,柔声道:“怎么弄成这样了?”

  慕仪把头埋在母亲的肩膀:“阿母你都不来看我!我病了一天了你才过来!你不喜欢我了对不对?”

  “谁说我没来看过你?我上午过来的时候见你睡着了便没有叫你而已。你以为是谁在你梦中为你擦眼泪的?”扶正慕仪的身子,“告诉阿母,为什么要哭?”

  “阿母,我难受……”慕仪牵动嘴角,试图扯出一个笑容,一滴泪却倏地从眼眶滑落,“我觉得心里闷闷的。我觉得好难受。”

  临川长公主面色微变,打了一个眼色,满屋的婢子立刻识趣地退了出去。待到屋内只余母女两人之后,她拥着慕仪的身子:“你哭,是因为阿骞吗?”

  慕仪没有说话。

  “因为他骗了你,拿你做靶子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却不管在这个过程中,你会不会因为他的疏漏而受到伤害。因为这个,你觉得难过,是么?”

  “不是的。”慕仪默不作声许久,终是闷闷道,“其实很早以前我就知道了,知道他并不是单纯地爱护我、对我好。这么多年来,他之所以会一直宠着我,最重要的原因不过是我的身份。若我只是个寻常民女,怕是永远也得不到吴王殿下的垂青。

  “但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身份这种东西是上天注定的,我因为它得到什么、失去什么全由不得自己做主,所以这些假设也都没有意义。而很早以前我也已经猜到,如果有一天,他需要利用我去达成什么目的,那么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去做,哪怕会使我受到伤害。我不是难过这个。

  “我难过的,是就算我早早地知道了这一点,却还是不愿意放手,潜意识幻想着那一天也许并不会那么快到来,也许我还能继续这么自欺欺人地过下去。然后,便被猝不及防的打击,变成一个可笑的蠢货!”

  长公主听到最后一句,身子微微一震,对上慕仪的视线:“你……你竟然?”

  慕仪无力地闭上眼睛。

  长公主神色慢慢平静下来:“是我的错。不该放任你自小跟他这般亲昵。你父亲说这样不打紧,说你们迟早会是夫妻,打小培养的感qíng是后面的那些不能比的,我便信了他了。可谁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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