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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山村_公子恒【上部完结+番外】(7)

  这几句话让严志新满腔怒气无处倾泻。他想骂,可又觉得不该对一个老人发火。他感到不对劲,可又说不出具体哪儿不对劲。

  再没管教的小孩,也不至于见了陌生人去扎他的□,去捅他的□。严志新想不通。

  算了,就当被狗咬了。

  贾清始终低着头,他的身体在缩着的时候看起来很单薄。

  严志新走过去,抱着他前前后后检查:“受没受伤?”

  贾清还是低着头,不说话。

  长老再次冷冷笑了,说:“二位跟我来。”

  又到了那幢宅子,很冷清,似乎只住了长老和秋儿两人,空dàngdàng的,连一个多余的人、一件多余的家具都没有,仿佛yīn气森森的道观。

  严志新半躺在chuáng上,秋儿端着一盘瓶瓶罐罐走进来,放在chuáng头。

  严志新看看坐在一边的贾清,说:“我自己擦就行,麻烦你了。”

  秋儿笑了笑:“这么些种类名目,该擦什么,你也不清楚罢。”

  严志新说:“一点小伤,本来不需要擦药,你随便给我挑一瓶,我消消毒就成。”

  秋儿说:“那些树枝剪刀,指不定沾过什么脏东西,感染伤寒就不好了。”

  严志新不再说什么,放松身体躺平。

  沾了药的棉签很凉,秋儿的手也很凉,碰到皮肤时,严志新倒抽一口冷气。

  长老在外间的厅堂里,无声无息。

  秋儿垂着眼。他的眼角向上挑,眼睑还浮了层淡淡的烟红,像雾一样。他露在外面的手腕很细很白。

  严志新打量着他,小声说:“长老是你的什么人?”

  “是我爷爷。”

  “哦,你父母呢?”

  “死了。”

  严志新皱了皱眉:“抱歉。”

  “没关系。”

  “你们村子……”严志新犹豫了一会儿,“你们村子很奇怪,是不是有什么秘密。”

  秋儿的手颤了一下:“我信命。”

  “什么?”这回答驴唇不对马嘴,严志新没听懂。

  秋儿叹了口气,说:“我信每个人的命,都是上天安排好的。譬如爷爷,譬如我,譬如注定在这里生活一辈子的村民,譬如本来是外乡人、可是yīn差阳错闯进来的你们。”

  严志新越听越迷糊。

  “我早就放弃了去改变命运,无论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我只求来生,这世上仍有我、仍有他。”

  严志新还是听不懂。

  擦到臀沟时,他抓住秋儿的手:“下面我自己擦。”

  秋儿识趣地退出去,走之前说:“对不起。”

  屋里只剩下严志新和贾清。

  严志新将三根指头cha进□里,咬牙将那东西缓缓拔出来,上面全是血。

  “cao。”他骂了声。

  他突然发现贾清一直很安静,奇怪地问:“你怎么了,从刚才起就没说话。”

  他仔细瞅了瞅,发现贾清的眼睛红红的。

  严志新慌了,顾不上痛,走过去摇晃贾清的肩:“怎么了,说话啊,哪儿受伤了。”

  贾清抬起两只兔子一样的肿眼泡:“志新,你会不会不要我。”

  严志新吓了一跳:“什么不要你,我为什么不要你?”

  “我又胆小,又懦弱,刚才看到你被围攻,我吓坏了,可我只能缩着,缩着,我不敢上前,我连孩子都怕,我救不了你,我什么都做不了。”两行泪从贾清眼里淌出来。

  严志新舒了口气,紧紧搂住他:“什么跟什么啊,又胡思乱想,我怎么可能不要你。你是独一无二的,阿清,你有你的好。很多事你不用做,有我就行了。”

  “我很怕,志新。”贾清说,“今天的一切,仿佛是个序幕。这村子不正常,以后还会发生不正常的事。我怕,怕下次冲上来的,就不仅仅是一群孩子了。”

  严志新亲吻他的头发,一下一下抚摸他的肩:“没关系,咱们走,今晚就走。惹不起,咱躲得起。”

  长老看见两人从里屋走出来,说:“客人,昨夜怠慢了,有什么要紧事么?”

  严志新说:“改日吧,我同伴今天不舒服,我们早点回去休息。”

  直到走了很远,贾清都感觉到,长老杵着拐杖站在路中央,冷冷看着他们的背影。

  11 梦

  这一说要走,竟然拖了四五天。

  那晚严志新和贾清收拾好行李,刚跨出门就看见赵叔坐在堂中,背对他们,只露出一截黑乎乎的脖子和同样黑乎乎的后脑勺。

  “刚来一天就走?”他问。

  “我们……待在屋裏闷,出去逛逛。”不知为什麼,贾清撒了谎。

  “背这麼重的东西,散步不累的麼?”

  贾清哑口无言。

  严志新说:“赵叔,我们想起有件急事儿,要赶紧回北京一趟,这两天麻烦你了,谢谢。”

  赵叔顿了好一会儿:“饭菜已经端上桌,吃完再走罢。”

  严志新和贾清再也不好意思拒绝,跟著去了灶房。

  灶房很昏暗,两口黑黑的锅子架在灶台上,看起来异常巨大,像两柄倒扣过来的伞。

  郭芹兰坐在桌边,刚和严志新视线相撞,就匆匆低下头。她似乎有点怕这两个外乡人。

  四菜一汤,全是鱼。那汤说不出是什麼鱼的汤,上面飘著一层看不出形状颜色质地的ròu,味道也很怪。

  吃完饭,赵叔说:“天这麼黑,路都看不清,你们明早再走罢。”

  严志新想了想,也对,大晚上的,乌七抹黑。又不是做贼,没必要偷偷摸摸。

  於是两人又回到房裏。

  贾清不安地问:“你说明早长老会让咱们走麼?”

  严志新说:“腿长在咱们身上,他管不了吧。对了,你爷爷的那块石头……”

  “感觉怪危险的。”贾清答非所问。

  严志新还想问什麼,突然一阵困意袭来,他衣服没脱、澡也没洗就爬上chuáng。

  严志新睡著没两分钟,贾清也在他身边躺下,陷入沈沈的黑甜乡。

  贾清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站在透明的墙外,看墙裏一群灰褂子灰裤子的小孩把严志新捆起来,吊得高高的,一下一下用手中长长的木棍捅他,边捅边整齐划一地唱道:

  四六七,一二一,长生门前将桃继;

  桃绯红,脸绯红,燕子南去琉璃冬;

  琉璃玉,玉生烟,游丝软木灵堂前;

  灵堂落,月如歌,糙影树间会哥哥;

  大哥哥,身体壮,把了鱼尾下gān凉;

  gān凉湾,夜中船,彼山彼水彼色蓝;

  色亦空,空亦色,撑篙摇桨渡泪河;

  ……

  贾清想要接著听下去,可是已经听不清了。

  他想动,却动不了,他想叫,却叫不出。

  他听见远远传来涛声,涛声中夹著一个男人的呻吟,一忽儿又变成一群男人的呼嚎。那呻吟很低沈,很凄厉,也很真实。分不清是在梦裏,还是梦外。

  天空中乌云翻滚,遮住了月亮。

  严志新也做梦了。

  他梦见自己眼睛睁著,半睡半醒。长老站在chuáng前,拿白多黑少的眼珠死死盯著他。那眼神不带感qíng,像在审视一头牲口。

  身旁的贾清睡得死死的,一动不动。

  过了一会儿,长老伸出一只骨瘦嶙峋的手,从他的眉毛开始,慢慢向下摸,在他luǒ露的身体上摩挲,时不时还捏两下。

  严志新浑身肌ròu都懈了,软绵绵的,一丝儿力气都没有。

  那只手提著他的ji巴晃了晃,又向后移,按了按他的pi眼,终於摸上两条腿。

  这种丝毫不带色qíng的抚摸让严志新毛骨悚然,他想起屠夫在杀猪前也会用手去量猪的口岁,这儿的油多不多,那儿的膘厚不厚……长老摸完了,对隐在身后的赵叔说:再养几天,就能做了。

  ……

  严志新和贾清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傍晚。

  窗外远天一片苍huáng,很暗沈,像是要下雨。海边cháo水怒涨,哗哗,哗哗。

  贾清晕乎乎的,仿佛脑中长出了一只手,抓著他,让他一脚跨出梦外,一脚陷在梦裏。

  他总觉得梦中的呻吟和呼嚎来自海岸那排七扭八歪的破屋。

  它们就像一张张丑陋的人脸,被毁了容,鼻子不是鼻子,嘴不是嘴。

  贾清想到了赵叔。

  那排房子和赵叔一样,给人一种yīn沈、森冷的感觉。

  远远的,两个村民拖著一摊东西向gān凉湾走去,一头一尾抬著将它扔进海裏。那东西很快被cháo水打上岸,撞进石头堆,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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