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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by孔恰【完结+番外】(133)


必王子闻言甚喜,自去整编御统军不提。这边鬼军战令颁下,chūn日营顿时一片嘘声。乌熊等一gān悍匪当场叫嚣起来:“我们一帮兄弟战功赫赫,砍下的人头没一万也有八千,今日却沦落到给痴肥儿当奶妈!”道伦连声喝止,哪里压得下去?屈方宁越众而出,冷冷打个手势,众人这才噤声。他走上前来,对军务长指了指自己,示意喉咙不能说话,行了一礼,接令而去。旁人见chūn日营众兵一个个满身怨气,拳头捏得格格直响,生怕触了霉头,cao练时无不避得远远的。巫木旗也万分不解,在旁唧唧咕咕,要替他打抱不平。御剑自然不加理会,目光却难免向空地上一掠而过。临行前众人同饮壮行酒,屈方宁置身队尾,只举杯做个样子,滴酒也未沾唇。一碗火烧也似的烈酒,尽洒在huáng土之上。御剑遥遥望见,眉心微微一动,心道:“莫是真的哑了?”一时大军起行,御剑所率三万鬼军在前,必王子所率一万御统军在后,一路无话。不过十一二日行程,已到亡水南岸月牙山下,正是与毕罗会师之地。只见柳狐满面堆欢,远远迎了上来,绝口不提前事,满口鬼王殿下长、鬼王殿下短,一定要御剑担任盟军统帅一职。御剑推辞道:“论资历人望,我不如柳狐将军多矣。”柳狐哈哈笑道:“鬼王殿下曾将在下bī上绝路,láng狈逃生,纯属侥幸。殿下这么说,在下汗颜无地。”手指身后一名黑刀侍卫,道:“苏音对您一手箭术佩服得五体投地,日夜盼望再次瞻仰雄姿。”御剑认得正是当日力护柳狐逃走之人,哂道:“好说。你水xing好得很啊。”苏音双手略一比划,答道:“不敢。”发音极其生硬,口齿不协调之极,教人一听就要头皮发麻,与柳狐音色之优美截然相反。柳狐拱手让出统帅宝座,目光投向御统军中一处,欢喜无限,几步迎了上去,口中道:“屈队长!别来无恙啊?在下眼拙得厉害,一时竟没认出来。”亲热地拉住了屈方宁的手,寒暄了好一番工夫,才依依不舍地放开了他。对必王子却只略微打了个招呼,便径自去安排酒饭。此时天色已晚,两军便在月牙山下扎营。柳狐亲自设宴,犒劳壮行。席间十余名波斯舞姬入帐歌舞,赤足赤膊,面纱及地,别有一番风味。舞罢又向必王子及数名千叶高阶将领敬酒,屈方宁区区一名百人队护卫长,赫然也位列其中。御剑冷眼旁观,不禁好笑:“老狐狸一世致力于挑拨离间,套路当真不少!”
必王子见舞姬高鼻深目,皮肤雪白,着实有几分心痒,又怕是柳狐故意考验,只得忍痛不理。饮了几杯,酒气上涌,覥着脸问柳狐乌兰朵近况如何。柳狐含笑道:“有劳王子殿下记挂。前次公主前往贵国帕衣节大会,殿下照顾得无微不至。王后尽赞殿下能gān哪!听公主的口风,今年多半还要来叨扰一次。只怕没有好的衣服,给你们比了下去。”必王子喜得连连搓手,道:“不怕的,不怕的!那怎么比得下去?她要甚么珍禽异宝,只管开口。就是天上的太阳,我也替她取了来。”柳狐笑道:“天无二日,殿下就是想给,我们也不敢要。珍禽异宝我们自有,殿下只寻些小女孩喜爱之物来,甚么漆金的骨头、发光的珠子,也就是了。”说着,一双狐狸眼落在屈方宁身上,嘴边含笑。必王子喜道:“这个容易之极。”便凑拢在御剑身边,索要他库藏夜明珠。御剑腿上早坐着一名舞姬,媚眼如丝,chūnqíngdàng漾,正将酒杯送到他唇边。御剑一饮而尽,道:“拿去便是。”必王子忙道:“不知天叔家里有多少?”
御剑还未开口,只听帐门末座前笑声四起,原来替屈方宁斟酒的舞姬牛高马大,比他还高了半个头;肩膀又极宽阔,站起身来,仿佛要将他就地扑倒一般,那颠倒yīn阳之态,着实引人发笑。那舞姬xingqíng豪放,听见笑声,更是肆无忌惮,趁屈方宁掀开面具时,在他唇上响亮的亲了一下,周围更是笑得不成模样。
屈方宁也不甚在意,擦了擦嘴唇,向那舞姬道了谢,便坐回原处。那舞姬见他可爱,傍着他坐下,笑吟吟地替他倒酒切ròu,倒也不再占他便宜了。
屈方宁吃了她手里两块半生不熟的羊ròu,忽而想起一事,轻轻凑在她耳边问道:“是不是别人一看见你们的脸,就要捉来跟你们成亲了?”
那舞姬愣了一下,突然放声大笑,笑声震得银刀都从案上掉了下来。笑着笑着,忽然将面纱一揭,直dàng到屈方宁脸上。
必王子一见之下,十分鄙夷:“跟个下等舞姬如此旁若无人的调qíng,真是丢尽了脸!”想到此人品行不良,柳狐看在眼里,定然不喜,不禁生出洋洋自得之心。
忽听御剑道:“什么多少?”
他一时还没反应过来,呆呆道:“……珠子?”
御剑哦了一声,道:“都是你的。”推开身上的女人,起身离席而去。
次日晨炊时,千叶众兵在河边取水,只见上游浩浩dàngdàng,花团锦簇,水面飘来无数花朵。问时,乃是毕罗特有风俗,择暮chūn一日,在水边折花祈福,为冬日故去亲人寄托哀思。众人啧啧称奇,也依葫芦画瓢地从岸边择取鲜花,投入水中。
屈方宁在河边立足片刻,见一团五颜六色的花束被一条新枝绊在岸边,便蹲下身来,伸手一拨,助那花束脱离桎梏。那新枝也同时折断,携带一圈嫩芽,恰如一朵绿色小花,随百花悠然飘走了。

第71章 迷局

盟军一路沿亡水向白石迷宫进发,正是冰雪消融、万物初萌之时,连带着双方将士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松弛了不少。扎营行军之际,已经能互相揶揄,说几句俏皮话了。柳狐一反往日风度翩翩之态,常在千叶军中亲切巡视,不时来到御统军中,在必王子与屈方宁之间逗引敲打,偶尔吐露一二句半真不假之语,撩拨得必王子醋海翻波,bào跳如雷。先几日还碍着御剑,不敢当面发难,只让御统军暗地里刁难一番;偶有出手不慎,将他身上挂了几处彩,见御剑也不加管顾,越发肆无忌惮。一日午炊,马缰未拴,便一叠声地命令屈方宁去搬豆面过来。御统军军务长有意刁难,抛给他的麻袋足有一百多斤重。屈方宁双手乏力,一接上手,顿时踉跄了一大步,麻袋摔开,豆子洒了满地。军务长大皱其眉,勒令他一一拾起,一面挥动马鞭,驱逐chūn日营其他人继续搬运。额尔古因丹姬小产未曾跟来,乌熊、大甲几人早已满腹怨气,见队长遭人如此折rǔ,个个银牙咬碎,立刻就要发作。屈方宁向他几人使个眼色,示意不可胡乱行事。自己蹲下身来,拾捡地上的豆粒。沿岸将士见了,莫不窃窃私语。屈方宁视若不见,掬拢一把,便倒入麻袋中。如此往复片刻,只听身后一声马嘶,柳狐翩然而至。玩味般欣赏了一会儿,才出声笑道:“堂堂护卫军长,也要亲自动手做这些粗笨活计么?屈队长当真好xingqíng,无怪鬼王殿下爱若xing命。”
屈方宁不加理会。其时五月天气,士兵多着单衣,袒胸露背。他也挽起了军服衣袖,领扣却系得严严实实。柳狐故意道:“屈队长,你不热么?来,我替你拿着。”说着,便作势去解他衣领。屈方宁捂住衣领,向后匆忙退了一步。柳狐啧了一声,笑道:“我是一片赤诚,屈队长却不识好心。可怜我当日qíng致殷殷,还望与屈队长结个姻亲,不想今日落得如此地步。南诗有云:‘眼中前事分明,可怜如梦难凭。都把旧时薄幸,只消今日无qíng。’当真是个无qíng人呐!”口中挤兑,着意向御剑驻马处望去,摇头笑叹着去了。
马蹄一动,忽听屈方宁开口道:“柳狐将军。”
他老人家正是chūn风得意,从马上回头一望,见屈方宁半蹲在地下,青木面具下一双眼睛锋锐如刀:“上次您手下那三位赫将军,不知如今到哪儿去了?属下真是想念得紧。”
柳狐眼角肌ròu一跳,讶然哦了一声,目光落在他身上,笑意却沉了下去。
屈方宁垂下头去,继续将豆子捡完。这一夜chūn日营却不得安生,乌熊聚拢众人,将弯刀狠狠往地下一剁,气恼道:“老大,咱们就这么任人欺凌不成?御统军算是什么东西?我们在外面痛快杀人时,他们还在尿布里面玩diǎo哩!成日阶对我们兄弟吆三喝四,那嘴脸直是要催命一般,有什么好看!不剁碎几个包ròu吃,难消兄弟们心头之恨!”余下一群悍勇之徒也鼓噪不已,只有少数老成持重的不曾作声,却也一个个面色不善,俨然是要一同起事了。
屈方宁两脚大张地坐在行军chuáng上,只顾按摩自己的手腕,眼皮都不抬一下。等他们喧闹劲儿过了,才冷笑一声,开口道:“御统军隶属千叶君主,由王室要员直接统领。你们现在是怎么的?想造反吗?”
一gān狂躁分子这才冷静下来,各自思谋。乌熊兀自忿忿不平,拔刀挥舞道:“老大,我不服气!我自己忍忍也就过了,却是见不得别人那般对你!”
屈方宁懒洋洋张了张他的下垂眼角儿,嘴角一动,做出个意味深长的笑模样:“谁说我服气了?我告诉你,与人置这些闲气,最是没意思。就是打断他一手一脚,剁碎几个包ròu吃,不过是逞一时之快,白白添了无穷后患。咱们先不必急,暂且忍耐几日,等我日后一手掌住他命脉,压得他威风扫地,众叛亲离;手中无钱,身边无人。嘴上却不敢多说一句,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那才叫一个痛快!”
众兵听他说得解气,轰然叫好。忽闻门外传报:“屈队长,有人找。”看时,只见柳狐那名黑刀侍卫正鬼魂般地立在门口,当下心中一紧:“莫叫这水鬼听了去。”出来行礼,那侍卫苏音生硬道:“我们将军请你过去。”他寻思一刻,心道:“去也无妨。”掩了帐门,随他去了。
此际玉轮初升,毕罗营地早已人声悄微,闭门落帐,作息显然十分严谨。屈方宁随苏音一路前行,愈看愈是奇怪。只见他脚步起落、手臂摆动之间,每一步都像经过计量一般,jīng准利落之极,无一丝一毫多余的动作。全身看似无所着落,其实由臂至肩、从腰往腿,每一处肌ròu都蓄足力量。一旦出手攻击,必能一击致命。奇的是他虽在前带路,脑后却如生了一双眼睛,屈方宁脚步快,他也快;屈方宁慢下来,他速度也随之放慢,二人之间始终保持五尺左右的距离。屈方宁少年心xing忽起,心想:“我突然从背后捅他一刀,他会不会吓得跳起来?”
少顷主帐已至,柳狐置酒以待,笑称自己年事虽高,修身养xing的功夫却学得不到家,这几日摇唇鼓舌,没得惹人厌烦。说着亲自斟酒,向屈方宁赔不是。又自笑道:“屈队长,从前在下对你满嘴夸赞,马屁连篇,那都是虚的。当日见你眼高于顶,只道是狐假虎威,心里其实存了几分讥嘲的念头。现在见你沦……到如此田地,仍旧是一身傲气,不曾堕了半分。那是骨子里带来的,绝非后天娇宠得成。鬼王殿下看人的眼光当真毒辣,直至今日,我才真心实意地佩服了!”说着,一饮而尽。
屈方宁听他句句在抬高自己,却又字字暗藏玄机,实在不愿与他耗费心力。嘴上敷衍几句,就要告辞离去。
柳狐也不盛qíng挽留,只暧昧一笑,从案头一摞公文上揭起一卷细长的羊皮纸,向屈方宁眼前晃了晃:“屈队长可知这封信里写的是甚么?”
屈方宁见羊皮卷上束着一根银灰色的丝带,心中骤然一跳,平静道:“不知道。”
柳狐笑眯眯地看着他:“可需要在下读来听听?”
屈方宁略一沉吟,抬起眼来:“我猜,不是白听的罢?”
柳狐呵呵笑道:“屈队长太也瞧不起人!在下对小儿女的qíng思最是古道热肠,岂是那种棒打鸳鸯的无耻之徒?”忽的话锋一转,笑道:“不过屈队长要是心诚,非以些许薄礼略表谢意,在下也断然不会拒人于千里之外。”
屈方宁一听之下,便知他醉翁之意不在酒,忍不住发噱道:“属下身无长物,怕是供奉不起将军这般消遣。告辞!”
柳狐在后笑道:“屈队长何必出言讥诮?在下是替你惋惜啊。明珠美玉,误投泥淖之中,着实令人痛心……”一言未毕,苏音从内帐走出,双手四四方方端着一个棋盘,平平整整放在他案前。
柳狐怪道:“怎地客人还在,就端了这物事出来?”
苏音两边手臂上一黑一白,摆着两个莹润的钵状棋笥,闻言手脚如飞,已将棋盘收走。
屈方宁脚步已到门口,见了这黑白两位老友,随口道:“将军也好此道?”
柳狐略一抬首,讶道:“莫非屈队长也好弈棋?”忽然眼睛一亮,拍腿喜道:“是了,我怎么忘了?鬼王殿下棋艺超绝,定是全盘传授与了你。来来来,我们先杀上一局!”立刻招呼苏音铺毡倒茶,比方才热qíng多了。
屈方宁久未与人大开杀阵,多少有几分手痒。想到一营兄弟怨愤未消,说不得要赶回去安抚一番,便又告辞。柳狐军中寂寞,要逮到一个会下棋之人,那是谈何容易?苦留不得,指那卷书信道:“你若赢了,便拿去!”
屈方宁笑道:“属下这无本买卖,做得倒也容易。”二人对坐,各执一方,杀将起来。屈方宁棋术本来不jīng,胜在一腔锐意,白子三番五次打破章法,竟杀得柳狐的黑子措手不及。少顷,白子在中路打了个不二劫,黑子被征过半,再无翻身之时。待起身时,柳狐哪里肯依?口中直叫:“三局二胜,胜负还未分哪!”再下一局,却又输了四目。柳狐忙道:“这一局我虽输了,却已看穿你的手法。下一局定能赢你!”他棋力十分不弱,只差在左思右想,谋算太多,反而失了胜机。屈方宁心中雪亮,即道:“那逢五胜三,不能再多了。”柳狐满口道:“使得,使得。”对弈第三局时,越发老谋深算,抢断后着,封征退路,将白子压制得几无动弹余地。常言道:“兵道如棋道。”弈棋之术犹如排兵布阵,胸中广有丘壑者赢面更广,盖因眼力、手段、心机、谋划皆高人一着是也。屈方宁毕竟年纪太轻,经验不足,凭一股凌厉之气赢了两局,第三局便制不住了。柳狐眼见他节节败退,也恢复了往日几分悠然安逸,摇扇笑道:“按说以在下的身份,当与鬼王殿下对阵才是。只是鬼王殿下这个人太过好胜,与他对弈一场,好似jiāo兵打了一场恶战,最后简直是剑拔弩张,全然失去了‘胜固欣然败亦喜’的洒脱之意。无趣,无趣之极!屈队长与他jiāo手之时,可有同感否?噢,想来他对屈队长,又别是一番温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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