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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近江国by孔恰【完结+番外】(138)


苏音霎时怔住,舌头打结:“你……你……”
屈方宁掀起眼皮瞅他一眼,道:“我,我什么我?扎伊国破之日就在眼前,你进了子午地宫,头一个记得护她二人周全。只要留得命在,我自有法子送她们回江南。”说罢,抬脚就走。正好巫木旗过来,招呼他进去吃饭。又神秘道:“老巫有东西给你。”蹑手蹑脚进了主帐,鬼鬼祟祟顺出来一物,却是一只小小冰鉴。揭开一看,满壶青红,都是些路边生的野果。巫木旗挠着后脑,不好意思道:“本来给你带了两头石榴,不知怎的路上都坏了。一时半刻也没处找去,胡乱摘了一些。想着你爱吃冰霜果子,冻了好几天。你尝尝,可还中吃啊?”屈方宁就手取了一枚,放入口中。那野果本来苦涩麻口,冻了几天,只剩一股淡淡的水腥味。仍笑道:“好吃,慡口得紧!”巫木旗好奇尝了一个,连忙吐出不迭,苦着脸叫道:“这果子咬到嘴里一泡酸水,亏你吃的下口!”突然脸色一僵,劈手夺过他手中的果子,丢得远远的;又将冰鉴里的存货统统倒出,悔道:“你现在体内虚寒,吃不得生冷之物。来之前你心上人还特意嘱咐了,我怎么转背就忘了?”屈方宁咂了咂嘴,把手放在冰鉴两边乘凉,闻言道:“你说我桑舌妹子么?”
巫木旗道:“是啊!这小女孩见你身体不好,成日担心忧愁。十次见了,倒有九次眼睛是红的。”
屈方宁不好意思道:“我好久没见过她啦。”
巫木旗也叹了口气,贴他身边坐了,硬是把手探到冰鉴上,抢夺那一点凉快:“开chūn有一天,我从棵子坡过身,看见她蹲在地下捡蛇蜕。我问她是做药不是?她不答我的话,一边把蛇蜕藏在袖子里,一边眼睁睁看着眼泪就掉下来了。老巫在旁见了,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小锡尔,老巫是个粗人,劝不了你什么。不说看在别人面上,单只为了这小女孩,你也要多爱惜自己才是。”
屈方宁心道:“这可不赖我,都是你们将军bī的。”嘴上应道:“那是一时魔怔,以后再不会了。我才活了十九年,远远没有活够,哪儿舍得死第二次?”
巫木旗向主帐努了努嘴,挤眉弄眼道:“经你一说,我倒想起来了。你同里面那个人如何了?他前几天火急火燎地传令回来,我还道是什么军qíng急报,忙忙拆开一看,却是叫我给你送马儿。小锡尔,我们将军身居高位,实有许多不得已。年前罚你虽说重了些,也还是给你留了余地。他心里对你其实在意得很,只是拉不下脸来跟你说。你也莫跟他赌气了!恰好今天又是他生辰,你进去给他敬杯酒,只当赔不是了。还同以前一样,两个人好好的罢!”
屈方宁看了一眼月亮,道:“今日初七了?”巫木旗道:“是啦!正好,他出来了。”果见柳狐在先,巴达玛、萨齐拉分居两侧,簇拥着御剑出帐。巫木旗连忙小跑几步凑过去,一肘子挥开柳狐,向屈方宁连使眼色,示意他过去示好。
柳狐不以为意,潇洒地退到一边,见屈方宁独自站在远处,瞥了御剑一眼,嘴角含笑,却不曾出言。只见屈方宁手上抱着一个四四方方的铜器,白色上衣在晚风中轻轻拂动,神qíng却看不清晰。片刻,向众人方向行了一礼,又向御剑深深行了个礼,旋即消失在黑暗中。
三方合盟,势如破竹,扎伊王军不能抵抗,节节败退。七月下旬,郭兀良、萨齐拉已攻占丑宫绿水林,那是王军最后一道防线,距离子午地宫只有四十里路程。王军背水一战,战况惨烈之极,尸体枕藉,习水为之断流。盟军几次围攻不下,背后反遭滋扰袭击,聚议之下,决定集中兵力从东北部杀开一条血路,七月底之前占领子午地宫。第二天太阳从地平线升起之时,就是进攻号角chuī响之日。燕飞羽却在阵前直接下饵:“亲王,她一直记挂着你的恩qíng,一天也没忘记过。你当真要对她赶尽杀绝么?”
巴达玛面色如铁,一语不发,径自向她she出一箭。必王子自开战伊始,便被盔甲鲜明的兵士铁桶般围护起来,百无聊赖,烦躁不已。见亲王下手狠绝,背心却微微颤动,难得留上了心,派心腹密探潜入亲王军中,随时探听消息。到了夜半时分,巴达玛独自率领一队人马,无声无息地出了盟军营地,向子午地宫进发。必王子闻讯大喜,按捺不住心中紧张兴奋,立即点起一队身经百战、武力高qiáng的护卫,并御统军jīng兵三百人,人衔糙马衔枚,悄悄跟随而去。眼见巴达玛来到王军严防死守的阵线前,只对几名首领略一点头,王军便让开一条道路,更是激动万分。狂喜之下连头脑也灵光起来,竟生出一条妙计:命御统军反着衣装,谎称白石军收编部队,要随亲王进宫。扎伊王军连日恶战,早就疲惫之极,首领随意扫了他几眼,便挥手放行。必王子见妙计得售,更是喜不自禁。眼见巴达玛面色yīn沉地进了重重宫阁,忙命人跟上,尾随窃听。只见他在一座白石雕砌、玲珑jīng致的寝宫中停了下来,命人守在门外,自己拄拐而入,缓缓坐在一张熏香镂花的软榻上,神色痛楚。只听环佩叮当,一个柔媚之极的女子声音在另一侧响起:“……你……你来了!”
巴达玛端坐不动,握着拐杖的手却缓缓攥紧:“你叫我,我怎能不来?”
禾媚楚楚垂下了雪白的脖颈,轻柔道:“我知道你心里怪我,生我的气。可我只是个弱女子,大王要我……对你不利,我纵有万千不愿,也只得听从。你的腿……还痛么?”
必王子从未见过这位恶名昭彰的祸国妖姬,一听她开口,只觉身子都苏了半边:“这妖后说话拿腔拿调,当真甜腻得紧!”
只听巴达玛冷冷道:“劳你挂怀,早就不痛了。我来这里,是听人传出风声,说他将你贬为庶人,将要投入蛇神地窟,祭典先祖。看来是我错了,他不顾天下人反对将你抢了来,怎舍得动你一根指头?”说到后几句,已是压抑不住的嫉恨之意。
禾媚楚楚咬住下唇,垂泪道:“大王对我很好,要甚么都给我,连王后的位子也要送来给我。可是要我说啊,还是跟你在一起时最快活。你送我那支酒罂花的簪子,我天天都戴着,一天也没有中断过。”轻轻侧过云髻来,果然簪着一枚罂蕊艳丽的红玉簪。
巴达玛见了这簪子,似也想到了当日与她新婚燕尔的时光,哼了一声,声音却缓和下来:“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跟不跟我走?”
禾媚楚楚粉唇一动,还未开口,另一侧脚步纷沓,刀枪撞响,大叔般的声音已威严响起:“她当然不能跟你走!”
必王子心中一跳,只一转念:“捉jian的来了!”还未来得及见证这场宫闱艳史,只觉脚下一阵松动,地底隆隆,踏足之地竟成了一块踏板,将他身边十余人连人带马翻了下去。屈方宁见机最快,立即向上抛出一卷绳索,钩住地板边沿。只听一声娇笑,燕飞羽出现在眼前,摘下头盔,露出一头如云秀发,向屈方宁做个鬼脸,一刀隔断绳索,目送众人消失在地下。

第75章 罗浮

屈方宁只觉手上一松,全身向下直坠。百忙中对燕飞羽做了个口型,“莫离”二字刚刚出口,翻板已经轰然盖上,眼前只余一线光尘。这一下终于无计可施,只能直挺挺地跌落下去。霎眼之间背心落地,只觉泥絮松软,蛛灰一蓬,呛得涕泪齐下,身上却未受伤。一时颇感诧异:“这地dòng这样浅法,如何困得住人?”只听乌熊在不远处叫道:“老大,你怎么样?哎唷我cao,谁摸老子屁股!”必王子咬牙切齿的声音怒喝道:“闭嘴!”声音中饱含痛楚,显然受伤不轻。过去一看,只见他左腿不自然地撇着,不知折了还是崴了。屈方宁跪在他身边,刚将他一条腿轻轻搬起,将膝盖正了正,必王子已经疼痛难忍,劈头骂道:“轻点!你他妈的会不会?”胡雅克看不过眼,示意让他接手。他善于庖丁,对骨骼脉络了如指掌,一摸之下,便知端倪,恭敬道:“想是伤了筋骨,容小的替您接续。殿下,得罪了。”一双手高低飞舞,捶打揉捏,劲力十足。必王子哀嚎连天,差点没痛死过去。片刻胡雅克凑身过来,悄声嘲道:“不过崴了一崴,叫得杀猪一般!”屈方宁摇头一笑,转头清点人数。那翻板不过一丈见方,因而俘获之人也不甚多。chūn日营护卫总共落下十一人,并追风与五六匹健马。必王子四名贴身侍卫也追随跃下,此时早已护卫在王子身边。他那匹大宛坐骑素日趾高气扬,此刻便对追风嘶鸣一声。追风右后蹄受了轻伤,见状也昂起头来,打了个惊天动地的响鼻。胡雅克忙替追风包裹伤处,手法轻柔,比方才判若两人。
亭名此刻却已跃上石壁,敲打攀援,动鼻四嗅。只见他伸出猿猴也似的手臂,在地dòng石壁上一摸,先“咦”了一声;随即掏出一卷特制的带爪绳索,一抛一拽,顺势而上,整个身体如蝙蝠倒垂,悬在空中晃了几晃。这地dòng形状奇诡,乃是一个大漏斗倒过来的模样,石壁青苔就在人头顶上,几乎能擦着鼻子。亭名素以驯马闻名,随形化力的功夫出神入化,在这石壁上攀爬起来,却是寸步难行。再动得一动,脚底打滑,往地下直掼下来。好在身手伶俐,一个下腰打挺,稳稳落地。即奏报道:“队长,属下无能,爬不上这鬼地方。”
屈方宁伸手在头顶一抹,只摸到厚厚一层苔藓,yīn湿浓稠,滑腻腻的好似鼻涕一般。莫说石壁高斜,无处借力,就是生在平地上,踩起来也不容易。安抚几句,取出火折子,照看四周。见尘灰凌乱,脚步纷杂,地上散落着新鲜的碎ròu糠米等物;空气虽然霉臭难言,却隐隐有流动之意,显然平日有人进来。当下拔了一根头发放在眼前,循风而行,果然发现一扇一人多高的石门,门栓打开,一半虚掩着。往外一推,只觉一阵湿冷的水气掺杂着刺鼻腥臭迎面扑来,似是腐ròu变质多日,又似便溺沉垢陈年。众人掩鼻不迭,几个捱不住的已经gān呕起来。
屈方宁放眼一望,见面前白雾森森,伸手不见五指,比方才那个地dòng更yīn黑十倍。他一手掩鼻,一手戴上黒木弩,极力抬起火折,向前照去。只觉脚下黏湿,似在河边;面前流水潺潺,想来是地下河流之属。水中有轻微破水扑动之声,心中还喜了一喜:“既有鱼,想必是条活水。”只是道路不明,难以前行。旋将火折绑在箭头,按下弩箭机关。一点火光破空而去,如流星短暂划破黑暗。微光之下,只见所处地室无限开阔,尊称一声地宫也不为过;眼前黑水隐隐,将众人立足之地完全围困,似是一个深潭。潭面宽广,足有三四丈以上。潭水中漂满碎骨、ròu屑,潭边积满黑色浮沫,臭气bī人。火光过处,只见十来头嶙峋怪shòu同时从潭水中冒出,身长足有一丈,一身粗砺黑甲,牙齿森白如锯,两只血红的眼珠直直盯着岸边众人,凶光慑人。
刹那间,人人瞪大了眼睛,心想:“这是甚么东西?”
忽听当的一声,一名huáng皮骨瘦的chūn日营士兵手中瓷盒掉了下来,浑身哆嗦着向后退去:“鳄……鳄鱼!”
乌熊连忙一伸脚绊住他:“甚么鱼?能吃不?”
那士兵名唤都仁,素日以博闻qiáng记著称,当日曾一眼识破柳狐白鲨皮水靠。此刻却几乎已经吓破了胆,整个身子都抖了起来:“吃、它什么ròu都吃……人也吃!”
乌熊哈的一笑,狠狠喷出一口唾沫:“吃老子?老子先吃了它!”唰啦一声拔出腰刀,向潭中群鳄示威般挥舞了几下。一头巨鳄恰好来到潭边,懒洋洋打个哈欠,露出一张半人多高的血盆大口来。乌熊骇了一跳,嘴硬叫道:“你来,老子不怕你!”实则已经向后缩了一大步,准备随时逃入石门之后了。屈方宁一脚将他踹开,寻问鳄鱼习xing。听说凶猛异常,无ròu不欢,牛羊、獐鹿乃至熊罴、犀象,皆能在转眼之间撕碎。心想:“看来燕飞羽是要把咱们留在这儿喂鳄鱼了。”即率众返回,掩上石门。必王子得知潭中有鳄,脸色更是难看之极。不知过了多久,众人只觉饥肠辘辘,饿得两眼冒火。门外群鳄也渐渐躁动不安,水声乱拍不休。乌熊饥火难捱,噌地站起,掏刀道:“我去宰头鳄鱼来!”屈方宁躁道:“少给老子生事!”乌熊只得坐下,咕哝道:“鳄鱼杀不得,那就只好吃马了!”说到吃字,忍不住吞了口馋涎,眼睛向必王子那边一瞥,压低声音道:“不然,gān脆吃点人ròu算了?”
屈方宁不耐烦理他,自己闭目养神,以免消耗体力。心中琢磨:“燕飞羽巴巴地找了这么个神仙圣地,多半舍不得饿死咱们。”再捱一二个时辰,果然翻板旁微微一动,一道碗口粗细的光柱随之she下,似是头顶一个铁盖被人揭开了。屈方宁立即跳了起来,连声叫道:“喂,喂!”头顶那人不言不语,径自将一团东西投了进来。就光一看,却是一包血淋淋的ròu块,不知是什么动物身上的。ròu块投在地上散开,人人只闻见一股腐臭,显然是早就坏了的。乌熊叫道:“你站住!ròu都臭了,叫人怎么吃?”那人更不答话,将手一撒,丢下几张又gān又硬的馕饼来,有两个边上还长了绿霉。最后啪的一声,扔下一个gān瘪瘪的皮袋。袋中装了少许清水,分到每个人头上,只够勉qiáng润喉而已。扔罢,盖上铁盖,一径去了。屈方宁几人叫得喉gān舌苦,何尝有人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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