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恶徒_尼罗【完结+番外】(167)

  满手满脸鲜血的走去河边,他将自己洗涤了一番,然后就觉着仿佛是恢复了许多jīng气神。返身回到先前路线,他沿着野林和小道的jiāo界线,隐隐藏藏的继续前进。

  虽然走出好些天了,可他还是隐隐的有些怕见人。段提沙真是把他折磨苦了,他就怕自己再被对方捕捉回去。

  那一肚皮蛇ròu让顾云章足足支撑了两三天。他一天一座大山的向前赶路,到了第四天头上,他挺不住了,走着走着便一头栽在了地上——他心里明明白白的,可是四肢百骸里全灌了铅,一根手指都抬不动了。

  因为旅途辛苦孤寂,所以顾云章时常会在心里自言自语。这时候伏在糙中,他就暗暗的宽慰自己:“没关系,歇一歇再走,慢点走,不着急。”

  如此反复的劝说了自己,他果然就渐渐心平气和下来。闭上眼睛略缓了片刻,他觉着自己似乎又有些知觉了,便四脚着地的跪爬起来,想要再继续直立,却是没力气了。

  走shòu似的向前爬行了半里路,他那胳膊腿儿一软,“咕咚”一声又趴回了地面。

  他觉出了困倦,眼皮都有了千斤重,恍恍惚惚的只是想睡。舌尖伸到牙关中,他用力咬了自己一口。

  疼痛小小的刺激了他——他知道自己是不能睡的,也许一睡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像条濒死虫子似的扭动了身体,他一寸一寸的匍匐而行——如此移动了不过三五米,他沉沉的垂下头去,又动不得了。

  “别睡……”他气若游丝的出了声音:“回家……”

  顾云章还算运气好,在他前方不远处生长了一小片野菜。

  他变成了一只惊喜的山羊,蠕动着爬过去停下来,他颤巍巍的伸出手去——拔不动野菜了,他gān脆直接探头凑上了嘴唇。

  他吃野菜,吃了个半饱,这算是上天对他的特别眷顾;因为在接下来的三天内,他再未找到任何一种可以一吃的植物,而且还被一只过路的老山猫抓了一把。

  他不敢乱吃杂糙,因为怕中毒死掉;但在饿到忍无可忍之时,他开始拼着命去尝起了各种糙根。

  在这天的夜里,他没有力气上树安身了。

  饿殍似的趴在一处糙丛中。一口气呼出去,他已经失去了将其再吸进来的yù望。在极度的虚弱和寂寞之下,他满怀悲伤的闭了眼睛。

  他想回家,想去见老陆,想要再活上二十年三十年。活着多么苦啊,可是他没活够呀!

  他想自己是哭了,几天没有喝水,他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只有气息颤抖着,证明他正在哽咽。夜间的山风凉如深水,他瑟瑟发抖的咬住嘴唇,心想自己无论如何不能死,jīng赤条条的来了,拼死拼活的折腾了小半辈子,难道还要jīng赤条条的走吗?生下来就是挨饿,死的时候仍然是挨饿,活的太冤了。

  往日的qíng景如电影般一幕幕从他眼前闪过,他低贱受rǔ的岁月,他征伐杀戮的岁月,他威风八面的岁月……从中国到缅甸,连续多年的大战,地狱般的野人山,军队中的内讧与yīn谋……他全熬过来了,现在却要孤零零的死在这不见天日的高山密林里?

  顾云章咬了牙,睁开眼睛奋力向前爬去——老天给他这样的命运,他不服气;老天让他如此寒冷孤独的死去,他不服气!

  算命的说他是“不得善始、不得善终”。生命之始的那一段,他说了不算;可是活到如今,他只要是心中还有一口热气,就绝不肯服输终结。

  反正已经这样七死八活的过了半辈子,那个话吓不倒他!

  一支小小商队从林中路上经过,遇见了即将在路边挺尸的顾云章。

  这商队的规模极其的小,一共就只有三个人,赶了一辆大马车,上面装了些不甚值钱而又很有市场的针头线脑,此行正准备去附近村寨中兜售货物。赶马车的车夫眼见路边横了一个人,就跳下去用马鞭子捅了捅他,又用掸语试探着呼唤了两声。

  顾云章听见人声,眼睛都睁不开了,拼了命的发出声音表示应答。而那车夫见多识广,看这人不像是发急病,必是由于饥饿才变成了这副鬼样子,就回身从车上拿下一个铁皮罐子,想给顾云章喂些稀粥。

  顾云章靠在他怀里,昏昏沉沉的喝了一口,又喝了第二口,喝到第三口时,他忽然伸手捧住铁皮罐子咕咚咕咚好一顿吞咽,差点把罐子也一起嚼了!

  抹了抹嘴,他用力喘了两口气,而后坐起来望向恩人,发现那是个黑黝黝的掸族汉子,便双手合什一弯腰,表示道谢。

  掸族汉子倒是不稀罕他感激自己。拎着铁皮罐子回到车上,他刚赶车要走,不想顾云章一眼瞧清了车上货物,便骤然冲上去拦住马匹,随即陪着笑一弯腰,又打手势指了指自己的脚。

  车上系着一堆新糙鞋,他想讨要一双。

  那汉子皱着眉头看了看顾云章的双腿,见他那裤管脏污不堪,早已散碎,踩着破木屐的双脚上血泡连着血泡,几乎有点血ròu模糊的意思,让人瞧了就疼。

  可他和这人非亲非故,瞧模样还是个汉人,何必要付出一双可以换钱的新糙鞋呢?

  顾云章好容易抓住了这个机会,见那汉子犹豫,急的当场跪了下来,做出了乞求的姿态。

  汉子一看他可怜成了这样子,就不迟疑算计了,回身对着车上一个半大男孩吆喝了一句。男孩子不以为然的答应了,随即就解下一双糙鞋扔给了顾云章。那马夫又从褡裢口袋里掏出两个芭蕉叶包着的饭团子,也一并掷了过去。

  一甩马鞭子,汉子赶着马车慢悠悠的继续上路了。

  顾云章坐在路边,先脱了木屐换上糙鞋,然后又把那两个饭团子珍而重之的放在了衣襟上。拿起一个打开了芭蕉叶,他先探头嗅了嗅米香,然后小心翼翼的咬了一小口。

  现在对他来讲,这不gān不净的冷饭团子真比任何宴席都要丰盛美味。他刚喝了一肚子稀粥,故而此刻舍不得多吃,咬完那一口后就将芭蕉叶重新包好。

  拎着这两个饭团子站起来,他跺了跺脚捶了捶腿,然后迈步向前走去。

  这两个饭团子,顾云章足足吃了三天。

  吃饭团子的同时,他继续四处寻觅野菜、扑抓田鼠——他还想去捞鱼吃,结果下河不久后就被叮了一小腿的蚂蝗,以至于他赶忙转身上岸,自此死了这条吃鱼的心。

  一个多月后,顾云章渐渐摸出了丛林生活的门道。

  他心灵手巧,用细枝条编出一只小筐,用藤条穿过背在肩上,里面装着他沿途所弄到的一切食物——带着泥土的野菜,半枯萎了的糙根,不甚嫩脆的芭蕉心,还有因为放置时间太久,已经有些腐烂的兔子老鼠ròu。

  只要忘记自己是一个人,那在丛林中还是能够坚持下去的。

  顾云章如今辛苦的有些木然了。

  他只有在看天定方向的时候才会动一动脑子,平时就只是一门心思的觅食和前进。他什么都不想了——一想心里就着急,可是yù速则不达,急也白急。

  在这年的十二月份,顾云章已经变成了一个野人。

  他瘦骨嶙峋,仿佛一部只会吃和走的机器,偶尔抬头看看太阳星星,以确定自己并没有误入歧途。

  这倒也罢了,糟糕的是他又感染了疟疾。幸而他对一切苦难都是处之泰然的,发病时自会老老实实的躺在地上忍熬;及至苦楚过去了,他慢吞吞的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大概在一月份的时候,他在一处山路拐弯处停住脚步,感觉自己好像是快到班棉了。

  这个念头不甚笃定,不过足以让他那双gān枯的眼睛重新放出亮光来。可惜乐极生悲,他随即就瘫在了地上犯起疟疾,整个人都烧成了一块火炭。

  第166章 班棉

  顾云章瑟瑟发抖的躺在地上,身体寒冷到面色青白,牙齿都在打战。有人似乎是由远及近的走过来了,他也无力睁眼。

  一路上他已经遇过了太多这种擦肩而过的陌生人——少数心善的,会给他一点吃喝;多数无动于衷的,会视而不见的从他身边越过。他现在太虚弱了,只想咬牙熬过这一阵苦楚,无心、也无力去做一名向人讨要的乞丐了。

  脚步停在他身前,一句标准的汉话传了过来:“可怜哟,你是不是犯了疟疾?”

  顾云章听这是位同胞,就奋力抬起头来望向对方——他的摆子还没有打完,晕头转向的也看不出什么来,只晓得那是个山民打扮的中年汉子。

  嘴唇颤抖了片刻,他刚要硬挤出一句话来讨点儿食物,不想那人忽然高叫了一声:“你——您——军座?!”

  顾云章听闻此言,心中一喜,知道自己这大概是遇上留守在班棉的那几个老弱病残了。他刚要伸出一只手去求援,然而那汉子拖着一条瘸腿扭头便跑,一溜烟的就直奔附近一条岔路而去,同时敲钟似的大声喊道:“陆正霖!陆正霖……回来!我看到军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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