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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尼罗【完结+番外】(102)

  万国盛不过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生着一张很端正的长圆脸,五官偏于疏淡,有种轻描淡写的顺眼,并且穿笔挺西装,戴金丝眼镜,乍一看绝不像军头,而像一位银行家。身为霍平川的大学长,他理直气壮的抓住了霍相贞这条救命绳。如果霍相贞宰了他,他没的说,因为霍万两军打了好些年,如今宰了他也不算错,况且即便是霍相贞不宰他,连毅也会对他动刀子。双手按在大腿上,他是个快结巴,一句话的字数要比旁人至少多一倍,所需时间却至多只要旁人的一半,唾沫星子大规模的喷向霍相贞,他说出了满头大汗,并不顾忌霍相贞是否能承受他滔滔的语言。

  霍相贞本来是视万氏如眼中钉,必要除之而后快。可万氏如今既然已经落魄,而他又绝不会gān痛打落水狗的事qíng,所以勉qiáng压下xing子,他由着万国盛说了个痛快。及至万国盛终于闭嘴了,他派卫队护送万国盛去了霍平川家中居住,又把马从戎叫到了客厅里,声音很低的吩咐道:“给万三找处房子,让他住下。另外每个月给他一千块钱,做生活费。”

  万国盛在家排行第三,看在万国qiáng的面子上,众人常称他一声三帅。马从戎听明白了,先是点头答应,随即笑道:“大爷其实不用管他,让他投奔侄少爷去得了。”

  霍相贞紧闭双眼向后靠了,人像是瘫在了沙发里,结结实实的大个子要散架。不大耐烦的从鼻子里哼出了一声,他懒得作答。他对万国盛当然是没什么义务,但万国盛先前一直不大管事,没有直接和他开过仗,如今又是哭哭啼啼求过来了,霍相贞自比孟尝,愿意收容这位走投无路的三帅。

  马从戎看他气色不对,当即换了话题:“大爷,还是头疼?”

  霍相贞点了点头。当年他被万国qiáng的一pào轰出了后遗症,前些日子又被聂人雄在脸上抽出了一声雷。虽然他当场加倍的报了仇,可是从国会一到家,他就不行了。脑壳里像是发生了大地震,翻江倒海的疼。去外国医院拍了爱克斯光片一看,却又看不出问题。马从戎让他按方服药休息了几日,症状倒是明显的有了缓解;然而天下大势并不允许霍相贞安安生生的在家吃药睡觉。脑子里刚刚风平làng静了,他便自作主张的终止了休养。

  一切都在按照他设想的发展,怕什么来什么。早就知道顾承喜不是一盏省油的灯,没想到这家伙当真泼出了满地的火。顾承喜那个团在山东扩了又扩,现在有多少人了?不知道,万国盛也说不清楚。成千上万的顾团,再加上几万人马的连师,这两位凑成了一支什么护国军,连毅做总司令,顾承喜做副总司令。盘踞在山东河南之间,足可以和任何力量对峙。护国军不动,他和段中天的直鲁联军也不敢妄动。国民革命军在南方是一仗接一仗的胜,吴佩孚都被他们打成了稀里哗啦。他和段中天凑起来的二十多万人,其中有一半都是乌合之众,怎敢不韬光养晦的保存实力?

  霍相贞的脑子是日夜的转,除非睡着了,否则只在和元满舞刀弄枪的时候能休息片刻。如此转到了一定的程度,他又犯了头疼病。喝汤药是无用,贴膏药也没效果。昏昏沉沉的歪在了沙发上,他把两条腿向外伸成了奇长。

  他很少这样坐没坐相,所以马从戎上前几步坐下了,扶了他往自己怀里靠:“大爷,今晚儿肯定是没大事了,您上睡去!”

  霍相贞的脑袋有了千斤重,晃晃dàngdàng的往下垂,一直垂到了马从戎的大腿上。待到枕踏实了,他把两条长腿抬上沙发,仰面朝天的又翻了个身。马从戎愣了愣,哭笑不得的低了头:“大爷,要睡也得回屋啊!”

  霍相贞含糊的嘀咕了一声:“不。”

  然后他自顾自的打了个哈欠,一口气呼出去,再吸回去时便成了个小呼噜。一瞬间的工夫,他睡着了。

  后半夜,霍相贞睡醒了。睁开眼睛向上一望,他看到了辉煌的吊灯。

  迷迷糊糊的坐起了身,他转身再看,看到了马从戎。马从戎本是向后仰靠着也在睡,然而霍相贞略微一动,他便醒了。眯着眼睛望向霍相贞,他没说话;霍相贞对着他眨巴眨巴眼睛,像是睡糊涂了,也不言语。

  于是马从戎起了身,握了他的手臂往起搀:“大爷,下冷,咱们上睡。”

  霍相贞跟着他起了立,脑子里没生出什么思想,梦游似的随着他走了。

  马从戎把霍相贞扶进卧室哄上了chuáng。等到霍相贞在被窝里躺好了,马从戎以手撑chuáng俯了身,凑到他的耳边问话:“大爷,我也在您chuáng上躺一会儿成不成?再过几个钟头天就亮了,天亮之后,我好直接伺候您起来。”

  霍相贞看了他一眼,紧接着把眼睛闭上了:“你跟我挤什么?回你自己屋去!”

  马从戎面不改色:“那我走了,大爷有事儿就摁铃。”

  出了卧室关了房门。马从戎弯了腰一手扶墙,一手捶了捶自己的腿。两条腿被霍相贞的脑袋压了大半夜,尽管已经上下的走了一阵子,然而血脉还像是不大通。一边捶,他一边在心里骂起了一墙之隔的霍相贞。妈的太不疼人了,自己给他垫了大半夜的脑袋,结果连他的chuáng都上不去。对于这么一头高高在上的活驴,实在不应该动感qíng;马从戎大踏步的往下走,气得头脑一片清明,真是醒透彻了。

  然而,待到钻进了他的冷被窝,他百无聊赖的翻了几个身,心里还是没能把霍相贞完全放下。关了电灯闭了眼睛,他想睡,可是无论如何睡不着。末了掀了棉被坐起身,他摸索着穿了拖鞋又下了chuáng。推门出去上了,他一路往霍相贞的卧室里走,走到半路,他发现书房里亮了灯。

  于是,他半路转了方向。走到书房门口,他轻轻一推房门:“大爷?”

  霍相贞站在大写字台后,正在低头研究一张无边无际的辽阔蓝图。抬头见他来了,霍相贞的脸上没有表qíng:“去沏壶茶,要热的。”

  马从戎被他的话堵在了门外。转身又下了,马从戎当真是端上了一壶滚烫的茶。倒了一杯送到霍相贞的手中,马从戎见他是用双手捧着茶杯,仿佛害了冷,要靠着一杯热茶取暖。

  “家里的暖气是不是不够热?”马从戎悄声的问:“我给大爷拿件衣裳过来披一披?”

  霍相贞盯着图纸摇了头,显然心思不在他的身上。

  马从戎忍不住的想和他说话,想要他的一点反应:“这不是装甲列车的图纸吗?列车都报废了,大爷怎么把它又翻出来了?”

  这句话问得好,霍相贞终于有了正经的回答:“设计装甲列车的人,就是个神经病!”

  马从戎笑了一下:“那大爷现在这是看什么呢?”

  霍相贞喝了一口热茶:“我研究研究,看看能不能把它改进一下。”

  马从戎和声细语的逗着他:“改进好了,不也还是装甲列车吗?”

  霍相贞弯腰低头,一手端着茶杯,一手执笔在图纸上做了个记号:“你懂个屁!”

  马从戎冷眼旁观,心想陪着这么个人过一辈子,那日子可怎么熬啊!

  一堵墙似的,什么好听话说给他,结果都是撞个粉碎。只能给他预备吃穿,然而他又是给什么吃什么,给什么穿什么。预备出花了,也未必能博得他的一声好。

  后半夜了,寒气不知是怎么突破重围渗进书房的,让马从戎不住的想打哆嗦。拢着睡袍前襟后退几步,他在屋角的一架小沙发上坐了。拱肩缩背的垂了头,他看自己的脚。光脚穿着拖鞋,露出了一排脚趾头。他白,从脸蛋白到脚趾头。脚趾头冷得白中透青,很有控制的打了个哈欠,他发现自己呼出的气也是凉的。

  抬眼再看霍相贞,他心里憋闷着,有一肚子的闲话要讲:“大爷,真的,您是不是该考虑考虑婚姻大事了?”

  霍相贞俯身把胳膊肘架在了写字台面上,听了这话,便头也不抬的反问:“你有人选?”

  马从戎笑了一下:“没有,您不得慢慢找吗?”

  霍相贞用铅笔在图纸上写写画画:“我找谁去?”

  然后他直起了身,用铅笔尾巴向沙发一指:“马从戎,你少敲打我。我要是真有了夫人,咱家也就用不着你管了。”

  马从戎蜷了双腿抱了膝盖,让一双赤脚踩上了沙发:“大爷,我不放权。”

  霍相贞把铅笔扔到了写字台上,端起茶杯专心致志的喝茶:“要是我让你放呢?”

  马从戎又是冰冷的一笑:“那我就走。”

  霍相贞若有所思的看着他:“威胁我?”

  马从戎迎着他的目光摇了头:“不是,是我受不了。”

  霍相贞放下茶杯,又拿了铅笔:“抽你一顿,你就受得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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