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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尼罗【完结+番外】(104)

  霍相贞抽出了手,又不耐烦了:“你想怎么着?还要跟我讨价还价不成?”

  马从戎向他挪了挪:“不是,大爷,您早早的告诉我,我不是能多高兴几天吗?”

  霍相贞把另一只手伸向了他:“别扯淡了!一只手让你摆弄了整一上午,你这是伺候我来了,还是拿我消遣来了?你快点儿gān,gān完了我好下溜达溜达。”

  马从戎慢条斯理的说道:“大爷别急啊,还有两只脚呢!”

  霍相贞当即向后一靠,拖着长声叹道:“唉……”

  马从戎看他急得直蹬腿,立刻忍笑低下了头,继续给他剪指甲。

  转眼之间,chūn节来到。霍府虽然只有一位正经主子,然而人丁却是要多少有多少。马从戎按照往年的惯例,用松柏青枝和彩色电灯装点了整座府邸,大红灯笼和彩带花球自然也不缺少。廊檐下面挂着长串的万国旗,随着寒风轻轻的飘。入夜时分,灯光全开,整座霍府明亮缤纷,如同琉璃世界一般。

  守岁的时候,霍相贞下了,站在旁的游廊中向远处望。陪在他身边的只有一个马从戎。其余的副官勤务兵,包括元满,年纪轻轻的全带着孩子心xing,刚进腊月就惦记上了秘书长运送回来的烟花爆竹。烟花爆竹全是专门定制的,出了霍府的门,他们有钱都没处买去。大过年的,霍相贞希望所有人都欢天喜地,所以早早的发了话,让他们自己玩去。

  他不爱玩,仿佛生下来就成了年,一辈子没天真烂漫过,不知道“玩”的好处。远方升起了一颗颗火流星,飞到半空炸成一朵朵红牡丹。红牡丹年年看,也看不出特别的美,不过正因为是年年看,所以即便不美也得看,不看总像是没过年。

  霍相贞默默的看了良久,红牡丹还在一朵一朵的开,鲜艳的硝烟弥漫了夜空,夜空也被花朵的余光染成了大红色。忽然对着马从戎一侧身,他从黑大氅中伸出了一只手,指间夹着个薄薄的红纸包:“你的。”

  马从戎微笑着呼出了一口白气:“谢谢大爷。”

  然后他接过红包打开封口,从中抽出了一张支票。展开支票看了看,他笑得有些心神不定——空白支票。

  霍相贞转向前方,低声开了口:“自己填。”

  马从戎捏着支票,声音有一点颤:“大爷……”

  霍相贞望着漆黑天幕上的红牡丹,心里很坦然,感觉自己对得起一切人。夜风凛凛的扑面而来,他纹丝不动,黑色大氅随风飘起,柔曼的拂过了马从戎的手背。马从戎反手想要去抓,可是手指冻僵了,只抓了个空。

  chūn节过得喜气洋洋,霍相贞吃得好睡得好,肋骨长结实了,也不再隔三差五的闹头痛。如此到了四月份,北京刚刚有了chūn暖花开的意思,战火却是已经迫到了眉睫。如今控制政府总揽全局的人,乃是奉天的张老帅。霍相贞是绝不敢和老帅抗衡的,老帅一发令,直鲁联军立时开始举兵南下,直奔了江苏安徽——再不有所行动,国民革命军就要打进山东了!

  当初结盟之时,霍相贞请段中天出任了联军总司令。如今战火烧到了家门口,段中天责无旁贷,自然也是挑起总司令的大旗,先人一步的进了江苏。

  霍相贞落后了一步,亲自率领了一个军。近一年他是疯狂的招兵,安如山和陆永明全都升了军长,他的宝贝第四旅也先成第四师,再成第四军。有的军是名副其实,有的军则是东拼西凑。东拼西凑的,被他派给段中天了,名副其实的,比如安如山部,则是留在了家里坐镇。而他既然亲自兼了第四军的军长,第四军自然得分秒不离的跟着他。带着浩浩dàngdàng的几万人马,他自我感觉十分良好。

  而在他进入山东地界的第一天,护国军的总司令连毅和副总司令顾承喜联名发表通电,宣布“革命”!

  于是第四军的南下路线略作调整,对护国军宣了战。

  宣战的当天,顾承喜正在济宁县的家中吃午饭。革命的成本并不算高,连毅花了几万块钱,把全军的领章帽徽旗帜全换成了青天白日,然后通电一发,开始革命。

  对于革命一事,顾承喜始终是有些懵懂,并且不甚痛快,因为连毅的一言堂越搞越大,对自己已经具有了一定的威胁xing。到底革不革命,他其实还没有考虑清楚;然而连毅斩钉截铁的直接替他做了主。在北京政府的地盘上闹革命,那不是明摆着找打?果不其然,霍相贞的pào口对准他们了。

  顾承喜心事重重的往嘴里扒饭,革命尚未成功,这时候闹窝里反,当然是不明智。可若让他和霍相贞对阵,他也真下不了手。他藏了一肚子生机勃勃的野心,对谁都不是心悦诚服,唯独一想起霍相贞,他就贱兮兮的要腿软。他给霍相贞下过跪,跪了好几次,哪次跪得都不委屈。男儿膝下有huáng金,但是huáng金哪比得上他的平安?

  想到自己要对平安开枪,顾承喜含着一口白米饭,咽不下去了。真要是开了仗,他想自己第一不能伤着平安,第二还不能输。自己gān的那些事已经够丢人现眼了,要是再让平安打成落花流水,那岂不是丝毫优点都没有了?人品差,本事还差,平安非把自己看成一堆臭狗屎不可!

  顾承喜放下碗筷,彻底的饱了。这仗太难打,愁得他唉声叹气,两道清清楚楚的眉毛都耷拉成了八字。

  第83章 伏击

  白摩尼仰卧在大chuáng上,抬手从颈项间摸出了一根红丝绦。红丝绦旧得泛了黑,系着的小豆荚却是永远的白腻润泽。垂下眼帘细端详了它,白摩尼的心中空dàngdàng的,忽然想起了在很久很久以前,自己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曾经执着的认定它是奶糖,上一次明明知道它不甜不软了,可下一次得了机会,还是要把它往嘴里塞。大哥曾有一次用它当诱饵,把它自上而下的垂到他面前晃。他一张嘴衔住了,再也不肯松口。大哥牵着红绳在前头走,他紧闭了嘴跟在后头,大哥走到哪儿,他跟到哪儿。家里人见了,全都哈哈大笑。

  白摩尼想着想着,忽然自己也笑了,并且笑出了声音。拎着红绳把小豆荚吊到自己唇边,他张嘴又噙住了它,他嗤嗤的笑,笑得浑身哆嗦,是个花枝乱颤的笑法。和连毅在一起相处久了,连毅的喜怒哀乐全是夸张式的,所以他也受了影响。他仿佛是不大能够控制自己的qíng绪,说哭就哭说笑就笑,哭得好看,笑得更漂亮。哭和笑全是假的,他心中天高地阔,是个荒凉的大世界,四面八方,一点着落依靠也没有。

  他被自己的回忆哄高兴了。吐出小豆荚,他一边在小褂领口蹭gān净了它,一边下意识的低声哼出了曲调。曲调还是《苏三起解》,他会唱不少歌曲,中西相杂乱七八糟,全是片言只语,没有一首是完整的,除了《苏三起解》。戏台上都是女苏三,而他是男苏三,天下独一份,多么的招人笑。

  颠三倒四的哼了一阵,他忽然收了声音,又把小豆荚掖回了衣服里。拉过大chuáng里胡乱堆着的缎子被盖了自己,他开始装睡。又过了一分多钟,房外响起了凌乱的脚步声音,是马靴底子踏过青砖地面。随即外间房门一开,连毅回了来。

  珠帘“哗啦”一声响,连毅掀帘子进了里间卧室,也不知道是在找什么,叮叮咣咣的翻箱倒柜。如此忙了片刻,白摩尼察觉到了他的bī近。

  连毅的眼睛太毒了,既然肯特地站住了盯他,自然是看出了他的假睡。于是白摩尼睁了眼睛,迎着他的目光往上看。

  连毅是戎装打扮,面孔雪白,年轻的时候也许是相当清秀的瓜子脸,如今老了,有了皮松ròu弛的趋势,然而没皱纹,所以是老又不老,还不如彻底的老态顺眼。挟着雪花膏的香风俯下了身,他伸手拍了拍白摩尼的脸:“真美。”

  然后他微微歪头,伸了舌尖去舔白摩尼的嘴唇。舔了几下,白摩尼张了嘴,一口含住了他的舌头。连毅很会亲,顾承喜也会亲,但和连毅是两个路子。连毅有种慢条斯理的温柔,热qíng不足,仿佛是在专门的撩拨人。白摩尼跟着他学了许多招数,学会了,再一样样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连毅像是被他哄住了,霸占了他不肯归还。顾承喜还真来讨要过他一次,连毅不给,他也不走。于是顾承喜再也不提此事。

  缠绵的亲吻了许久之后,连毅抬了头:“儿子,别总在屋里躺着,出门见见天日。”

  白摩尼抬手搂了他的脖子,很认真的问道:“你要上哪儿去?”

  连毅舔了舔嘴唇,然后嘿嘿笑了:“我?我上战场,去会会你大哥。”

  白摩尼定定的看着他的眼睛,看了良久,末了松了手:“去吧。”

  连毅又摸了摸他的头发,然后笑微微的直起身,昂首挺胸的出门走了。

  连毅一走,白摩尼也靠着chuáng头坐起了身。有一搭没一搭的找了香烟筒子和洋火盒,他给自己点了根烟。望着窗外的chūn日风景,他慢慢的喷云吐雾。及至一根烟吸到了头,他给自己套了一件薄薄的夹袍,穿了鞋下了chuáng。拄着手杖起了身,他一步一步的往外走。他走路几乎是需要技术的,而且自有一个节奏,不能乱。一旦乱了,他能立刻把自己绊一大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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