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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劫_尼罗【完结+番外】(171)

  缓缓的抬了头直起腰,他脑子里一跳一跳的胀痛。仰起头扭过脸,他望向了上方的安德烈。安德烈低头正视了他,凌晨看他兴冲冲的出去,现在看他气冲冲的回来,其中的原因无须询问,猜也猜得清楚。

  一黑一蓝两双眼睛对视了良久,末了霍相贞手摁着八仙桌沿起了身,同时对安德烈低声说道:“去给你的喵长打电话,说房子不必买了。”

  安德烈张了嘴,一句话正是要说未说,窗外却是贴上了李天宝的脸——李天宝轻轻巧巧的一敲窗玻璃,捏着嗓子细声说道:“报告大帅,参谋长来了。”

  霍相贞听闻此言,立刻迈步走去开了门。而安德烈闭了嘴,忽然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霍相贞和李克臣在上房堂屋中会了面,三言两语的jiāo谈过后,霍相贞慢慢喝着一杯热茶,感觉自己的头脑清醒了许多。凌晨的连宅之行对他来讲,堪称一场打击,简直把他打得脱了轨道,倒是李克臣及时赶来,用军务把他重新拉回了正轨。

  “反正火车站那边儿是全预备得了。”李克臣抬手对着他比划:“都是闷罐车,随时可以开动。”

  霍相贞沉吟了片刻,随即说道:“雪冰既然先到了,就让雪冰带兵上车先走。这一趟差事横竖是逃不过,留在北平磨洋工也没有意义,不如先到山东看看形势。”

  李克臣点了点头,又向霍相贞说道:“连毅的兵已经往津浦路开了。”

  如今留在平津一带的军头,全成了第五路军的人马,若非如此,在平津也没有立足之地。霍相贞听了李克臣的话,心思立刻就要往白摩尼身上走,走到半路,又被他硬生生的拽了回来。

  “咱们可得离连毅远点儿。”他告诉李克臣:“那个人说倒戈就倒戈,兔子专吃窝边糙。离他近了,容易被他捅刀子。顾承喜有动静吗?”

  李克臣摇了头:“顾承喜一直是按兵不动,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不过贺总指挥今晚儿不是要请客吗?倒时候瞧瞧有没有他,有他,那他逃不过,早晚都得动弹;没他,那兴许就是有大变化了。”

  霍相贞不说话了,直着眼睛往前看。沉沉的思索了良久,他最后说道:“让雪冰来一趟,我有话嘱咐他。”

  李克臣打电话,从火车站叫来了雪冰。三人在堂屋里开了会议,直到下午方散。安德烈偷眼瞄着霍相贞,见他此刻一不尥蹶子,二不趴桌子,已经彻底恢复了常态,这才放心的自找地方休息去了。休息了没有片刻,他又起身出门,找到了霍相贞:“大帅,睡觉。”

  霍相贞正在满地的兜圈子,忽然听了这话,便是一愣:“睡觉?”

  安德烈向他做了解释:“你夜里没睡觉,白天也没睡觉。”

  霍相贞这才恍然大悟。趁着天色还早,他跟着安德烈进了马从戎的卧室。四仰八叉的往chuáng上一倒,他是说睡就睡。未等安德烈给他脱掉皮鞋,他已经微微的打了呼噜。于是安德烈起了身,又特地用枕头垫正了他歪着的脑袋。脑袋一正,呼吸立刻就痛快了。

  霍相贞这一觉睡得不安稳,眼前五光十色的一直有梦。白摩尼,连毅,顾承喜依次登场,全出来了,而他在梦中也不知道是在忙什么,慌里慌张的始终不得闲,简直快要活活忙死。后来他仿佛是陷进了一处犄角旮旯中,起不来动不得,唯一的安慰是白摩尼扑到了他的怀中。他一手箍住了对方的细腰,一手抚摸着对方的后背,摸着摸着,他感觉不对劲,颇为诧异的低下头,他发现白摩尼不见了,自己胸前趴了一只毛茸茸的大猴子。

  梦里的人,总是有些异常的。他并没有大惊失色,只是一边继续抚摸,一边镇定的想:“小弟变成猴儿了,这怎么办?”

  他有条有理的思考着“怎么办”,完全没有醒的意思。而蜷在他身边打盹的安德烈迷迷糊糊睁了眼睛,只见自己不知何时把一条胳膊横搭上了霍相贞的胸膛。天气热,他的衬衫袖口全挽上去了,而霍相贞紧闭双眼,一边摸着他的毛胳膊,一边神qíng严肃的叹了口气。

  安德烈欠了身:“大帅?”

  霍相贞打了个呼噜,又叹了口气。

  霍相贞在梦里抱着一只大猴子,愁眉苦脸的到处走,仿佛这猴子是很珍贵的,一不留神就会被人抢去。翻山越岭的也不知走了多久,他被安德烈qiáng行摇晃醒了。

  安德烈将他的怀表打开来送到他面前,又指点了上面的时间给他看。霍相贞看清楚了时针分针,登时一跃而起——今晚他还要去赴贺总指挥的宴席,一味的做大梦可是不成。

  贺伯高总指挥的宴席,开在了东城的一家大饭庄子里。贺伯高似乎是个亲民的雅人,挑选的地方不算如何高贵,然而饭庄子里有楼阁有花园,足以令食客在酒足饭饱之余,再流连消遣一番。宴席设在花园中的一座二层小楼上,四面的窗户全开了,迎风送来阵阵花香;贺伯高本人也并不摆总指挥的架子,对谁都是谈笑风生。见霍相贞上楼来了,他起身伸了双手,一阵风似的前去相迎;又因为他前几天曾和霍相贞见过一面,所以如今再见,分外亲热,开口便称“老弟”。霍相贞和他握了握手,也是十分和气。及至和他寒暄完毕了,霍相贞再看席上宾客,也有一半是熟面孔,其中居然还有万国qiáng一个。此万国qiáng并非慢结巴万国qiáng,而是出任过徐州镇守使的大舌头万国qiáng。这位万帅子珅在北伐战争中一败涂地,逃到天津租界藏了许久,如今见形势有变,才重新出面召集旧部,想要另作一番事业,和霍相贞倒是同病相怜。如今见霍相贞来了,他站起身,双手对着他一起招,同时呜噜呜噜的要打招呼。而未等他把话说完,旁边一名军官坏笑着起了身,从后伸手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万国qiáng的两只手还在空中乱刨,冷不防的受了偷袭,登时向后转了,想要还击。另有一位蓄着小八字胡的石将军,曾经在河南做过督理,后来又在军分会中做过代理主任,这时趁乱上前,挽了霍相贞的手问道:“静恒,近来还好?”

  霍相贞随着石将军落座了,正要开口说话,不料万国qiáng那边又高声喧哗起来。石将军和万国qiáng有仇,曾在北戴河大打出手,如今仇恨未退,听他出声就有气。抬手一拍桌子,他指着万国qiáng怒道:“你胡吵吵什么?还让不让别人说话了?”

  万国qiáng当即骂了他一句——谁也不知道他骂的是什么,但都确定他是骂了。霍相贞见识过石将军和万国qiáng的战斗力,当即起身左拉右劝,想要把两个人隔开。贺伯高站在一旁看着,不住的苦笑,笑着笑着,又有客到。这回他亲自下了楼,而楼上众人只听他在楼下高叫一声:“哈哈,锋老!”

  “锋老”二字一出,登时有人笑了,偷笑而已,敢笑不敢言。石将军对着霍相贞一咧嘴,霍相贞则是一皱眉。脚步声音顺着楼梯越来越近,末了在贺总指挥的陪伴下,连毅背着手,笑眯眯的露了面,后方又跟了个戎装笔挺的大个子,正是顾承喜。

  霍相贞看了顾承喜一眼,随即移开目光,对着连毅一点头。依着当下的形势来看,连毅手握重兵,几乎有了割据一方的资本,所以亲切的贺总指挥对他是亲上加亲,定要请锋老到上首落座。连毅且不着急,径自溜达到了霍相贞身后。抬手搭上了霍相贞的肩膀,他一边用拇指摩擦了对方后脖颈上短短的发根,一边对着万国qiáng说笑了几句。石将军端着一杯果子露,小口啜饮,无声的笑,又用胳膊肘暗暗的一杵霍相贞。霍相贞向后靠了椅背,将双臂环抱在了胸前。小小的一层雅间中,有他的友人,也有他的敌人。对敌有对敌的涵养,约莫着连毅把话也说尽了,他不动声色的转身对着上首一伸手:“连军长,请坐吧!”

  转身之间,他甩开了连毅的手。而连毅笑模笑样的又看了他一眼,当真迈步离开了他。霍相贞qiáng忍着没有掏出手帕去擦后脖颈,同时发现石将军和万国qiáng又开了战。两人隔着一张大圆桌,互相投掷蜜饯进行攻击。霍相贞一手摁住了石将军的手,一手接住了万国qiáng飞来的一颗海棠。海棠做蜜蜡huáng色,粘腻腻的蹭了他一手糖汁。他正要招呼伙计送个手巾把儿,不料忽有一只手斜伸过来,一把攥住了他的腕子。他猛的扭头一瞧,发现那只手的主人,竟然是顾承喜。

  顾承喜不知是何时坐到他身边的,一手攥着他的腕子,一手托着热腾腾的小毛巾,他飞快利落的为霍相贞擦净了手。随即把小毛巾往后方的勤务兵怀里一扔,他先垂下眼帘看了看霍相贞的手,然后眼皮一抬,又一笑,笑得意味深长。

  霍相贞面无表qíng的抽回了手,紧接着起身走到了石将军身后。抬手一拍石将军的肩膀,他开口说道:“老石,劳你跟我调换一下座位。”

  石将军莫名其妙的回了头:“啊?换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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