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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还乱_尼罗【完结】(115)

  这可是吓着了他。他发电向顾云章求援,哪知顾云章那边装聋作哑,连屁都没有放出一个来。他心中憋了气,又无人可去倾诉,只得是夜里回房对沈嘉礼发牢骚:“我早就看姓顾的那个小白脸不是好货!混蛋老婆养的,就NND会耗子扛枪窝里反,一到动真格的时候就哑巴了!我知道,他霸占着军饷弹药要保护自己呢,cao,天下大势浩浩dàngdàng,我看他能张狂到几时!这个不要脸的!”

  沈嘉礼坐在chuáng边连连点头,无条件的表示同意。他活了这么大岁数,可还没经过这种改朝换代的年头,所以心里很懵懂。思前想后的犹豫片刻,他发表了很不成熟的意见:“要不然,你也别等人家打到家门口来,直接起义算了。”

  “那我万一过两天再被他们共了呢?你狠,他们就不会狠了?”

  “那你说怎么办?”

  沈子靖将手cha进裤兜里,在沈嘉礼面前来回走了两趟,最后停在对方面前弯下腰,压低声音咬牙说道:“要不然,咱们偷偷开溜吧!”

  沈嘉礼立刻抬头望向了他:“你有路?”

  沈子靖直起腰,斜眼向上瞄着天花板,愣了半天才答道:“我还真是没什么路可走——当然,要走也能走,只是我的财产……就凭你我,加上小崽子,也运不走那些东西呀!”

  沈嘉礼虽然爱财,但是觉得到了这般时候,就不能再想着丝毫不受损失的美事了。不过话说回来,钱是沈子靖挣来的,自己作为一位白吃饭不gān活的三叔,也不好多说什么。

  沈子靖在迟疑中举棋不定,然而正如他所说的那样,天下大势浩浩dàngdàng,而他和他的小兵们在浩dàng大cháo面前,并没有做一根中流砥柱的资格。

  他们丢盔卸甲的开始后撤,qíng形已经是这样的láng狈不堪,偏偏沈子期却又闹起了肚子疼——不严重,一阵一阵的疼,不要人命,可是日复一日,让沈子期渐渐失去了活力与热气。

  沈嘉礼意识到了这病症的可怕,心急如焚的想要让沈子期住进医院接受手术;然而沈子靖看出了顾云章的不可靠,所以从九月中旬开始,就拒绝执行军部发出的所有命令了。

  他不再抵抗,也没有退入本溪湖市内。带着部下的残兵败将们开始往南逃跑。军队一路经过的都是荒山野地穷村陋巷,哪里还有条件让沈子期去治病?

  沈嘉礼终日坐在汽车中,搂抱着病恹恹的沈子期。他一日三顿的喂儿子吃饭,希望儿子重新qiáng壮活泼起来——毕竟只是炎症,也许可以熬过去的。

  第117章 沈子期

  沈嘉礼用糖水泡软了饼gān,要喂吃上两口。可是沈子期半躺半坐的窝在他怀里,哼哼的只是哭泣呻吟。

  他那圆胖的小脸已经瘦出了轮廓,肤色是毫无血气的蜡huáng。一阵急似一阵的腹痛已经慢慢耗尽了他的力气。消炎药不再起任何作用,他长久的发烧,体温越来越高,军医给他打了一针吗啡止痛,但是这一针的效力也并不持久。

  他们还处在逃跑的路上,现在已经进入了河南地界。具体是在河南的哪里,那他们也说不清楚。开溜的小兵日复一日的增多,但是也有忠诚之士——不得不忠诚,无处可去,不如跟着大队伍,打家劫舍的也能填饱肚皮。

  他们新近在这一处衰落村庄中落了脚,并没有长远的打算,只是略略歇息几天,看看形势,好做定夺。穷乡僻壤,连像样的房屋都没有几间,全都矮趴趴的没个宅院模样。沈子靖满面烟尘的弯腰穿过低矮门框,晃晃dàngdàng的走了进来。

  无言的看了chuáng上的小弟一眼,他心里知道这孩子怕是要完。从墙角木盆里捞出湿淋淋的毛巾拧了拧,他满脸擦了一遍,顺带着清洁了脖子和耳朵。

  “又疼上了?”他瓮声瓮气的出言询问。

  沈嘉礼没看他,只低低的答应了一声。

  沈子靖扭头看了这对父子一眼,心中忽然一软——人cháo汹涌、浩浩dàngdàng,无边无际的人间里,就只有他们三个是一家人,互相见证着对方所有的变化。

  无声的叹了一口气,他转身走到chuáng前,俯身在沈子期的脸蛋上拧了一把:“男子汉大丈夫,别吃点苦就哭哭咧咧的。大哥哥告诉你,只要你熬过这一关,咱们就能到好地方享福去了!”

  沈子期不喜欢他,又被他拧痛了面颊。挣命似的翻过身背对了沈子靖,他把脸埋进了爸爸的胸腹之处。

  沈嘉礼知道沈子靖没有恶意,但是他的心力也被儿子的病痛一点一点的耗尽了。有气无力的看了沈子靖一眼,他心中无爱无恨,脑子都麻木了。

  沈子靖在小崽子那里受到冷遇,然而不在乎,直起腰告诉沈嘉礼:“他不吃饭,你可得吃。万一两个都病倒了,那可是要我的命!”

  随后他思忖一下,又补充了一句:“我可不替你伺候小崽子!”

  沈嘉礼这回答应一声,失魂落魄的将那碗泡软的饼gān端起来,用勺子舀着一口一口送进嘴里,吃土似的咽了下去。

  沈嘉礼比沈子靖多吃了四年白米,沈子靖能看出来的事实,他自然更能看得出。不过他不愿去看,也不敢去看——自己的儿子,从小养到大的啊!

  他有时候闭上眼睛,就觉着沈子期落糙那日,清楚bī近的宛如昨天——一只红皮小猴儿张个大嘴,没命的嚎啕;人都说孩子丑,独他不以为然。后来这孩子一天一天长大了,学的爱撒娇,爱骂人,调皮捣蛋的淘气,可他还是觉得孩子好——因为这是他的儿子,不好也好!

  他眼中总含着一泡泪水,让他的视野永远是一片雾蒙蒙。低头亲了亲沈子期的额头,他把儿子又抱紧了一些,心想你快好起来吧,只要你能好起来,那爸爸一切都随你。你要玩就玩,要闹就闹,你将来出落成个混蛋不孝子,爸爸也不在乎,爸爸宁愿受着你的!

  沈子期的额头越来越烫了,他依偎在爸爸的怀抱中,昏昏沉沉的已经不能说话。

  这一天,军医逃了。

  沈子靖把药箱子搬进房内,打开来翻翻捡捡的找药,然而箱子里已经没有什么药了。

  他心肠硬,依他的主意,就要给沈子期注she一针大剂量的吗啡,直接让孩子走,别这么抻着活受罪。但是到了这个关头,他知道这话万万不能由自己来说,说了就完了,一旦说了,能引得沈嘉礼恨自己一辈子。

  所以他搬着个小板凳坐在地中央,一言不发的只是找药。

  如此又过了一天,沈子期的qíng形却是好转了一点。睁开眼睛看了看沈嘉礼,他忽然开口说道:“爸爸,我想吃糖。”

  沈嘉礼成日成夜的抱着他,如今骤然听到这话,如同得到佛语纶音一般,当即就乐的慌了神,连忙支使沈子靖去弄糖。沈子靖依言出门走了一圈,连张糖纸都没有找到,不过他有他的主意——他让炊事兵架起铁锅烧起火,将一点砂糖融化成了糖浆,然后画糖人似的浇出一张饼,gān硬之后敲碎,就算是糖块了。

  这样的糖块除了甜味,再无其它香气。沈嘉礼把沈子期向上抱着坐到了自己腿上,又捏了一块送到他的小嘴里。他闭着眼睛咂了咂,似乎感觉味道不错。把个脑袋向爸爸肩膀上一歪,他虚弱的哼唧了两声,随即将一只小手也搭到了爸爸的肩膀上。

  “唉……”他像个小大人似的叹息一声,然后把嘴一撅,要哭似的哼唧道:“爸爸,我饿了,我想吃ròu。”

  这回没等沈嘉礼开口,沈子靖自动就转身出门找ròu去了。

  炊事班的小兵们拢柴烧火,杀jī退毛,几乎要把风匣拉飞了,急三火四的炖了一大碗jīròu。白米饭和炖jīròu被热腾腾的送到房内桌上,沈嘉礼抱着沈子期坐在桌边,一眼不眨的盯着儿子大嚼jī腿。

  沈嘉礼心里有点慌,不知道儿子怎么忽然就好了起来,而且还食yù大开,吃的像个老饕。沈子靖站在一边旁观,也觉得纳罕。而沈子期连吃了大半只jī和一大碗饭,这才心满意足的向后一倒,仰靠在了沈嘉礼胸前。沈嘉礼用毛巾给他擦了擦手和嘴,又见他并无异样,悬着的一颗心才渐渐放了下来。抱着儿子回到chuáng上,他在沈子期的脸蛋上连亲了好几下:“小混蛋,这些天你是要吓死爸爸吗?”

  沈子期笑嘻嘻的,开口刚要说话,不想话到嘴边了,他忽然脸色一变——随即便是瘫软着弯下了腰去。

  “爸爸……”他带着哭腔开了口:“肚子又疼啦……”

  这句话说出来,沈嘉礼和沈子靖同时就听到脑中响起“嘣”的一声,那根一直紧绷着的弦,断开了!

  沈子期这回再疼,就和先前的势头大不一样了。他方才吃了一个多月来的第一顿饱饭,仿佛就是为了忍受接下来的这一场罪。剧烈的绞痛让他在chuáng上翻滚扭动,他淋漓的出汗,他尖声的惨叫,他满面泪水的大喊:“爸爸呀……爸爸呀……疼死了,救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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