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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龙_尼罗【完结】(6)

  正当此时,远方响起了轻轻的脚步声,他立刻站直了身体觅声望去,结果看见了丫丫。

  丫丫正在往他这里跑,脸蛋ròu嘟嘟的,嘴唇也ròu嘟嘟的,虽然是撒丫子快跑了,可是人小腿短,没有速度。气喘吁吁地跑到露生面前,她仰起脑袋看了露生片刻,然后抬起手踮了脚,去摸露生的脸。

  “疼吗?”她用可怜巴巴的小嗓子说话,小手也捂住了他右脸的牙印。龙相这一口咬得太狠了,牙印泛了紫,虽然皮ròu未损,可也又红又烫的,肿起了一圈。左脸更疼,想必是已经被他抓破了脸皮。

  露生微微俯下身,低声问道:“我不疼,你疼不疼?”

  丫丫摇了头,眼里一点泪也没有,“我也不疼。”

  露生抬手拍了拍她的小脊梁,“他那么打你,你会不疼?”

  丫丫理直气壮地答道:“疼一会儿就不疼了。”

  露生转身坐在了栏杆上,小声又问:“他总打你吗?”

  丫丫看着露生,目光直通通的,眼睛里既没内容也没主意。挺认真地想了想,最后她迟疑着点了头,“嗯。”

  “那就没有人能管得了他吗?”

  丫丫这回没犹豫,直接摇了头,“我婶婶说啦,少爷最大,谁也不许惹他,老爷也不敢惹他。”

  露生越听越生气,瞪着眼睛反问:“凭什么?”

  丫丫眨巴眨巴大眼睛,随即又踮起脚,极力把嘴唇凑到了露生耳边,用气流一般的声音说道:“他是真龙转世,以后要当皇帝的。”

  露生听闻此言,当场嗤之以鼻,“他哪儿像龙?有他那德行的龙吗?”

  丫丫被他问住了,食指送到嘴唇边——她想要吮指头,“他有龙角的。”

  露生记得秀龄有一段时间也很喜欢吮手指头,但是被二娘坚决制止了,因为那不是什么好习惯。所以此刻他也攥住了丫丫的小手,不许她把手指头往嘴里伸,“我怎么没看出来他有角?他和咱们的脑袋不是一样的吗?难道他的角长到屁股上去啦?”

  丫丫是个软脾气的小丫头,随露生摆弄,“有的,看是看不见,一摸就摸到了。等他高兴了,你去摸摸。”

  然后她垂下脑袋,细着嗓子又说:“大哥哥,你是好人。你别生气,我替他给你赔不是。”

  露生不言语了,心想:原来你俩还是一伙的。他打了我,你还替他赔礼,我白给你出头了。

  他不说话,丫丫也不走,自己蹲在长廊角落里,用一根细枝子抠蚂蚁dòng。露生坐了半天才反应过来——丫丫这是陪伴自己呢。

  单是在长廊里坐着chuī冷风也怪没意思的,于是他讪讪地凑到丫丫身边也蹲了下来,看着丫丫探索蚂蚁dòng。

  两人不大出声,静悄悄地在长廊里玩到了中午时分,然后也不等人召唤,手拉手地回了院子。

  这回露生算是把院子的格局看清楚了,真是个四合院的模样,自己住的那间屋子是厢房,正房里住的人自然就是龙相。他领着丫丫刚一进门,正房的房门就开了,一身红衣的龙相跑了出来,满手满脸全是棕色的浓稠糖汁。露生停住了脚步,就见龙相冲到丫丫面前,也不知道从嘴里捏出了个什么东西,直接就塞进了丫丫口中。丫丫张嘴噙住了,只听龙相问道:“甜吧?”

  丫丫鼓着腮帮子点了头,而露生这才反应过来,龙相仿佛是往丫丫嘴里塞了半个大蜜枣。塞个蜜枣倒是没什么的,问题那枣是龙相从自己嘴里取出来的,枣上又有糖汁又有口水,露生略一想象,立刻就犯了恶心。而这时龙相转向了他,扬着一张花里胡哨的小脸质问道:“你怎么还没滚啊?”

  露生自认为已经看透了龙家的底,又因为肚子饿了,没有了伸张正义的jīng气神,故而懒洋洋地答道:“龙相,咱们讲和吧。我不打你了,你也别打丫丫,好不好?”

  龙相不言语,也没有表qíng,仰着脑袋看着露生,只将一张小红嘴唇抿来抿去地动。露生不知道他这又是在搞什么鬼,倒是丫丫看明白了,猛地推了露生一把,“大哥哥,快跑!”

  露生下意识地正要后退,可惜为时已晚,只听呸的一声,龙相将一口唾沫狠狠啐到了他的脸上。啐完之后一伸舌头,他得意扬扬地做了个鬼脸,然后答道:“小爷今天心qíng好,原谅你了!”

  丫丫掏出手帕往露生手里塞,又很惊惶地向他二人乱看,生怕他们再打起来。然而露生用手帕一揩面孔,却并没有动怒。

  露生决定找机会摸摸这条混蛋小龙的角,摸过之后就拎起箱子开溜,自己坐火车回北京,找gān爹去!

  这个地方,他没法待!

  第二章:无嫌猜

  在正房的堂屋里,三个孩子开了午饭。

  饭菜一样一样地摆在一张小圆桌上,露生和龙相相对着坐了,同时发现丫丫没有上桌,而是坐在了门口的小板凳上。板凳前摆了一张略高些的椅子,椅子上有一小碗饭,还有一大碗菜,是桌上几盘菜的杂烩。露生看了几眼,看明白了——丫丫再小,也是龙家的下人,没有资格和少爷同桌。抬头再看对面的龙相,他见龙相坐没坐相地跪在椅子上,也不正经吃饭,专门拨弄面前那一盘子大蜜枣,偶尔扫一眼露生。

  等到露生一口饭一口菜吃到八分饱了,龙相忽然开了口,“哎,你是从北京来的?”

  露生不肯给他好脸色,冷若冰霜地含着一大口饭点点头。

  龙相往桌上一扑,胳膊肘拄在桌面淋漓黏腻的糖汁上,鲜红的小褂前襟也和蜜枣蹭在了一起,“北京是什么样儿的?给我讲讲!”

  露生看了他这个不嫌脏的劲儿,简直觉得他有点疯疯癫癫,“反正比你们这儿好多了。”

  龙相明显是来了兴致,伸着脏手去抓露生的袖子,“讲讲,讲讲。”

  露生向后一躲,“你别乱打人,我就给你讲。”

  龙相没抓着露生,于是顺手从露生的碗里抓了一块炒ròu送进嘴里,边嚼边道:“好,我不打人了,你给我讲讲。”

  露生感觉自己的饭碗受到了污染,立刻就饱了。

  午饭之后,龙相的奶妈,丫丫的婶婶上了场,不gān别的,专为了给龙相洗手洗脸、换衣服。及至把龙相收拾gān净了,奶妈撤退,三个孩子跑进龙相的卧室。这回主仆之分消失了,三个人脱了鞋,一起跳上了龙相的大chuáng。

  龙相仿佛是活到这么大,连自家的大门都没出过几次,对待门外的世界,便是十分好奇。丫丫抱着个大枕头,很舒适地躺在chuáng角听他们说话,而龙相四脚着地地跪在露生面前,小哈巴狗似的凝视着他,“露生,讲呀!”

  露生盘腿坐稳当了,在讲之前,他又提了条件,“讲是可以,但是你得让我先摸摸你的龙角。”

  龙相立刻抱着脑袋跪坐了起来,“不行!”

  “那我就不讲,什么都不讲。”

  龙相垂下眼帘、噘着嘴,若有所思地沉默了片刻,最后向前膝行到了露生面前,以手撑chuáng、低下了头,“好吧,让你摸一下。”

  露生来了jīng神,几乎兴奋到了紧张的程度。抬起双手捧住了龙相的小脑袋,他把手指cha入短发,仔细抚摸对方的头皮。忽然间,他噢地叫了一声,双手的食指在龙相头顶两侧各摁住了一个小而圆的东西。

  这东西藏在头皮下,像是长在骨头上的,不比一粒花生米大多少。这样两个小东西生在脑袋上,的确不醒目,头发一盖,更看不出来了。

  露生有些失望,“这就是龙角吗?不像啊!”

  龙相抬起头,“怎么不像!”

  露生抬手在头顶上比划,“龙角很大的,你这个也太小了。”

  龙相瞪着眼睛,“你懂个屁!我长大了,角就大了!”

  露生又有了新疑惑,“角要是真长大了,你怎么戴帽子啊?”

  龙相抬手在他肩膀上打了一下,“不用你管!”

  龙相手狠,打人很疼,露生没有再和他开战的意愿,故而审时度势,转移了话题,当真向他讲起了北京的qíng形,捎带手将天津租界的风光也描述了一遍。龙相先是坐着听,听着听着趴下来,用手托着腮继续听。如此趴了一会儿,龙相大概是累了,没骨头似的向前一扑,gān脆扑到了露生的怀里。仰面朝天地翻了个身,他枕着露生的大腿问道:“哪儿能抓到金头发、绿眼睛的洋人?我还没见过呢,我让爹去给我抓一个回来看看。”

  露生听了这话,几乎被他逗笑了,“洋人是不能随便抓的。抓了他们,会引起外jiāo纠纷的。”

  龙相抬手去摸他的下巴,“什么是外jiāo纠纷?”

  露生叹了一口气,“唉,你什么都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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