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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锦的年华_尼罗【完结】(64)

  他心灰意冷起来,有心就此偷偷溜走当个逃兵,可随即又想:“我走是能走,可走后又该怎办呢?军政府肯定是没脸回了,满洲国也没我的位置;回天津去?可我手里没钱,到了天津也是无处安身啊!”

  三锦深感惆怅。

  几日之后,唐森从锡拉穆伦庙回来了。

  三锦现在看到他,只是感到憎恶,当初的qíng意是丝毫都不剩了。而唐森见他如此态度,倒也并不多做解释纠缠,径自去忙份内之事——他把第七师在山中和要路上所设的岗哨全部撤掉,换上了huáng为玉的人马来顶替。

  三锦知道这是日本人信不过自己的表示了,心中却也不甚在意;每天缩在希拉图庙的指挥部内,他满心里装的就是自己那点烦恼:没有钱。

  这天他躺在炕上守着烟枪过瘾,巴达荣贵靠墙站在地上磕瓜子儿;双方先是都沉默,后来那巴达荣贵就开口问道:“王爷,咱还要在这地方驻多久啊?”

  三锦瞟了他一眼:“怎么的?”

  巴达荣贵低头吐出瓜子皮:“我瞧着好像是要一直驻下去的光景啊!再过俩月就快过年了,在这儿怎么过年呢?”

  三锦立刻把眼睛闭上了:“过年?哼,日子都过不下去了,还过年?”然后又把眼睛睁开来:“你从哪儿弄来的瓜子儿?给我点儿!”

  巴达荣贵立刻走到炕前,从裤兜里掏出一大把堆放在炕沿上,顺带着又挑去了其中夹杂着的几根碎秸秆:“山里长了不少老向日葵,没人要,让参谋长那边的赵副官给收回来了,送炊事班炒了好几大锅。”

  三锦懒洋洋的推开烟枪坐起来,拈起一粒瓜子送到齿间,漫不经心的咬了下去。

  就在瓜子壳裂开的一瞬间,外间远处忽然遥遥的传来了一声pào响。

  他立时变了脸色,把两条腿伸下去找鞋:“这是什么动静?打起来了?”

  巴达荣贵也有点发慌,跑过去蹲下为三锦套上了厚重皮靴:“不能啊,这阵子一直没有开战的消息啊!”

  三锦站在地上跺了跺脚,套上外衣一边系扣子一边推门走了出去——此刻再要细听,异响却又消失了。

  巴达荣贵拎着大氅追出去给他披了上:“难道刚才是打雷?”

  他这话音刚落,山下就接二连三的响起了爆炸声。

  指挥部内的军官全都跑了出来,面面相觑一头雾水,不知该如何作为。

  这帮人在冰天雪地里呆站了足有二十多分钟,就听那枪pào声越来越近越来越密。三锦慌了神,派出侦察兵下山去查看qíng形;侦察兵还未动身,一股子士兵气喘吁吁的从山下狂奔上来:“师长,不、不好了,huáng司令部下闹、闹兵变了!”

  日本人信不过蒙古人,把布防重任全jiāo给了huáng为玉,就没料到huáng为玉虽然效忠日本,huáng为玉的部下可未必也全都有兴趣去做汉jian。

  其实这也不怪部下们会反正——跟着日本人走,本来就是个遭骂的事qíng;遭骂之后又没打过胜仗,愈发让人觉得前途渺茫;故而在傅作义军的策动下,这些人索xing就寻机会起兵bào动了。

  变故来的如此出其不意,山中的第七师官兵几乎立刻就陷入了大混乱。一颗pào弹从天而降落在指挥部前方的土路上,震天撼地的炸出了一个大深坑。

  指挥部内的军官们登时开始四散奔逃起来。三锦随着巴达荣贵扭头跑了两步,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军——”

  巴达荣贵一手扯着他的手臂,回头大声催促道:“王爷,跑呀!沿线都是huáng为玉的兵,他们马上就能打上来!”

  三锦没再多说,一路快跑着上了停在指挥所房后的汽车。巴达荣贵坐在驾驶位上发动了汽车,不想后脑勺上却挨了三锦一巴掌:“往东走,去仓库!”

  巴达荣贵以为自己听错了:“往东下不了山啊!”

  三锦忽然就急了,坐在车中怒吼一声:“听我的,走!!”

  巴达荣贵一时无法,只好调转车头向东开去——也就行驶了不过三分钟,便抵达了仓库门口。三锦跳下车去,只见四周乌烟瘴气,卫兵也没了影子。从腰间皮套里拔出枪,他上前一枪崩开门锁,而后进去拎起了屋角两只皮箱。

  扭头刚要向外走,他迎面碰上了唐森。

  唐森喘息着望向三锦,目光中似乎满是了然:“王爷,请问你想要去哪里呢?”

  三锦把心提到了喉咙:“这个时候,当然是去逃命。”

  唐森垂下目光,望向了三锦手中的皮箱:“王爷,逃命的时候,军饷就请让我来保管吧!”

  三锦不由得后退了一步,同时听到了一声极近的pào响。

  “你快让开!”他bào躁起来:“我是师长,为什么要把军饷给你?”

  值此危急时刻,唐森也有些不耐烦。bī近两步,他一把抓住三锦的左手腕,硬将皮箱夺了下来:“王爷,请你听话一点吧!”

  三锦见他动了手,qíng急之下右手扔了皮箱,从腰间拔出手枪对着唐森,不假思索的扣动了扳机——就好像方才崩开门锁那样。

  一声枪响之后,三锦自己先愣住了。

  唐森被子弹带的猛一侧身,随后迈开一步站稳了,缓缓低下头去。

  子弹是从肋下she进去的,向上斜着穿过身体击碎肩胛,直飞出去嵌入后方墙壁之内。

  他穿了一件黑呢短大衣,显不出血迹来。抬眼望向三锦,他满脸讶异,仿佛是觉得这事实很不可思议。

  三锦一手紧握着枪,怔怔的唤了一声:“唐森?”

  他下意识的想要伸手去堵住唐森伤口处的血流,可是手掌刚刚抚到对方的身体,唐森便像个纸人似的,仰面朝天的向后倒了下去。

  三锦蹲下去,想要把他扶起来:“唐森……”他声音颤抖着问道:“你怎么了?你是不是要死啊?”

  唐森依旧大睁着眼睛,神qíng迷茫的缓缓呼出了最后一口气。

  他在生前永远自若镇定,死去之时却是如此的懵懂愕然。

  三锦六神无主的放手站起来,又看了唐森两眼,随即拎起皮箱,一头冲出门外。

  巴达荣贵站在车前,见他拎着箱子过来了,赶忙为他打开车门。待三锦连人带箱子一起上了车,他便回到车中,一踩油门开向山下。

  第74章 败军之将

  第七师在希拉图庙死了几百人,差一点就让人给打没了。

  三锦一路狂奔回了德化,带着那五十万军饷。到家后他并没多说什么,待到夜里才让巴达荣贵偷偷出去,从车内把箱子拎入房中。

  “管好你的嘴!”他半威胁半叮嘱巴达荣贵:“我有了钱,自然不会亏待你!”

  巴达荣贵连连保证——其实不用三锦嘱咐,他也绝无出去告发的打算。奴才卖了主子,纵算是主子真倒了,那奴才也得不到许多好处,况且以后还怎么在市面上混?三锦这人是任xing了一点,嘴里不gān不净的好骂人,时而还会喜怒无常,但是手上的确散漫,心qíng好的时候对谁都热心,有时候瞧着也怪有趣的。

  翌日上午,三锦去见了德王。

  他告诉德王:“队伍被打散了,军饷也丢了,我是自己跑回来的。”

  德王这人很有涵养,虽然内心深处颇想揍三锦一顿,但脸上并不显出愤懑来。三锦又继续说道:“日本人信不过我们,让huáng司令的兵守路站岗,第七师全缩在了营里。结果huáng司令下边一闹反叛,我们第七师什么都不知道,眼看着他们就打过来了。”

  此言一出,德王因为也对日本人心存不满,所以忽然又不那么生气了。三锦这回虽然是很不给他长脸,可当初毕竟是带着五百骑兵投奔过来的,后来治军时候,虽然不能说治的多么好,但也没什么错处——又是蒙古人,又是年轻王公,在当今的军政府里,这就算是难得了。

  德王想到这里,也便不怪罪三锦了。

  德王不怪罪三锦,有人怪罪。

  德王为了扩充军队,这些年狠命的征税,压的牧民透不过气;如今牧民们得知蒙古军队打了大败仗,领军的多王跑的好像野兔子一样,就十分不满,编出歌谣来讽刺咒骂这两位王爷。德王是gān大事的,不在乎下层这些声音;多王是不要脸的,上下层的声音都不在乎。

  然而骂声越涨越凶,政府内,包括日本人也跟着数落三锦的不是,德王就有点挺不住了。无奈之下,他倒是急中生智,也想出了一个妥协的主意来。

  新年后的一日,白晓峰拎着一篮子糖果过来了。

  白晓峰又升官了,成了秘书处处长——他能gān活,不贪财,一片赤心;更难得的是:他敢和日本人对着gān!

  所以德王就越发看重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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