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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锦的年华_尼罗【完结】(88)

  二格摇了摇头。

  三锦勉qiáng笑道:“那咱们上楼睡觉去吧,明天再想法子走。”说着他走过去攥住了二格的手:“别怕,阿玛有办法,咱们肯定能出去。”

  二格没看他,低声咕哝了一句:“我没怕。”

  三锦这宅子高房大屋的,一旦少了人气,就空旷的可怕。三锦qiáng打jīng神更衣洗漱了,看手表已是午夜时分,便上chuáng搂了二格,又拍拍他的后背:“睡吧z。”

  二格把脸埋进三锦的怀里,无声无息的仿佛是睡了,其实正在对方的心跳中大睁着眼睛。

  远方忽然隐约传来一声pào响。

  三锦一个激灵坐起来,侧着耳朵倾听半晌,却是仅那一声,没有后续。二格也跟着支起上身:“阿玛,是八路军打进来了吗?”

  三锦侧身躺了回去:“没事,大概是日本人在向外蒙军队开pào——”话音未落,耳边又遥遥的起了pào声。

  他怕二格害怕,一手把二格揽进怀里,一手捂住二格一边耳朵。

  pào声接二连三的响成了串,他也不由自主的惊骇起来。二格觉察到了他的颤抖,便从他的怀中挣出来,伸手抱住了他的脑袋,安抚似的用手掌抚摸他后脑勺的短头发。

  三锦把脸蹭在二格那单薄的胸腹之间,心里在惊惧之余又感到好笑,暗想二格真是长大了,还知道护着我了。

  这两人惊弓之鸟一般互相作伴,时睡时醒的熬到了天亮。三锦在洗漱之后吃了一点饼gān,而后就孤身跑出去打探qíng形。

  他在大街上遇到了何司令。

  何司令带着一群卫士,正在街上策马狂奔。见到他后何司令勒住了马,也没下来,弯腰问他:“多次长,你这是往哪儿跑呢?”

  三锦下了汽车,仰着头答道:“我是哪儿也跑不了,根本走不出去啊!”

  何司令拎着马鞭子大声告诉他道:“别乱跑了,明早德王有车皮往北平去,你等着那一趟吧!”

  三锦一听,真是高兴极了,当即向何司令道谢。何司令没说什么,一甩马鞭继续向前飞驰而去。

  三锦和二格在那空楼里耗了一天一夜。翌日凌晨,他又跑去了火车站。

  他担心这次旅途艰难,所以虽知天热,但依然西装笔挺、服饰整齐——他怕夜里耽搁在路上,或是下车后变天,反正热总热不死人,冷可是受不了。

  一手拎着那只装满金条钻石的大密码箱,他觉着自己仿佛是拎着一块生铁,坠的手臂关节都要脱臼;还有一只普通皮箱,里面装了一笔现金同两套换洗衣服,则是由二格提着。进入车站后这么一张望,他发现何司令之言果然不虚,车皮的确存在。

  这蒙政府所得的乃是三辆三等车厢,内中的椅子过道上堆满了德王的金条银元烟土箱子,从下往上叠了好几层;三锦拉着二格站在车门前,简直不知道这车该怎么上。正是犹豫之时,松凌河不知从什么地方跑了出来,见到三锦后就问道:“小三爷,怎么不上去?”

  三锦一指车内:“这里面也没地方啊!”

  松凌河“嗐”了一声,从三锦面前挤上车去,口中说道:“凑合上来吧!”说着就手足并用的攀上箱顶,向内爬行而去。

  三锦心知再没别的法子了,又见那边何司令带着个卫士,也是摇头摆尾的正从车门处往箱子上爬,便不再迟疑,鼓足力气将密码箱子举上去放好,然后一脚蹬在箱子fèng中,后面二格又奋力托起他的屁股,硬将他顶了上去。

  他跪在箱子上,伸手把二格也拽上来了。父子两个趴在箱子上喘了会儿粗气,随即有日本宪兵跑过来从外面关了车门,紧接着汽笛声音响起,却是火车要开动了。

  三锦那位置挨着个半开的窗口,火车跑起来,便有凉风chuī进,倒也不让人感到气闷。他将密码箱子放到身边,用手紧紧抓住了,另一只手腾出来,就去拉扯二格的耳朵。二格侧过脸来望向他,伸手也揪住了他的耳垂。

  三锦是个乐观的人,虽然到了北平之后也是前途未卜,但此刻他总算上了火车,总算逃离了张家口这个危险之地,这就足以让他暂时生出一点闲心来了。

  他开始和二格玩起石头剪子布,赢家可以咬输家一口。他总是输,被二格咬的哎哟直叫;轮到他赢了,他做出一副凶狠面孔,张大嘴巴凑向二格,最后轻轻的咬一下。

  松凌河躺在车厢另一端,先是很孤独的叼着烟袋抽烟,不时的抬眼瞄一瞄三锦父子;后来他的小舅舅——和他年龄相仿佛,一直在政府内担任家畜防疫处处长之职——在另一节车厢内挤的无处安身,便很辗转的爬了过来,同他背对背的躺下了。

  这位小舅舅处在极度的惊恐之中,唠唠叨叨的,不时对松凌河展望自己那被抄家杀头的前景;松凌河熄灭烟袋仰卧过来,一只耳朵盛的是三锦父子的欢声笑语,一只耳朵盛的是小舅舅的遗嘱,心里就很恍惚,觉着自己好像是处在天堂地狱的jiāo界处。

  后来松凌河实在受不得了,忍无可忍的暂时抛弃了淡定态度,对着他小舅舅斥道:“小三爷那样的都不怕死,你个给畜生看病的怕什么?”

  三锦清楚的听到了这话,就大声应和道:“乌处长,你放心吧,重庆政府总不能把这些王公都宰了,况且咱们这样的也不算汉jian。”

  小舅舅带着哭腔答道:“咱们这样的不算汉jian,那什么样的算汉jian啊……给日本人gān事儿的全叫汉jian,汉jian是要杀头的啊……”

  三锦辩道:“咱们是蒙古人,怎么叫汉jian?”

  小舅舅真哭了:“叫不叫汉jian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会不会掉脑袋……这时候还管什么汉人蒙古人啊,那你说康德皇帝算什么?我不信重庆政府不收拾他……”

  三锦本来心qíng不错,结果听了这位小舅舅的一席话,一颗心被搅动的七上八下的,和二格也闹不起来了。

  沉默片刻后,他又问道:“乌处长,那你说这原来给日本人gān过事,可是前两年回家了,不gān了,这样的人,也算汉jian吗?”

  小舅舅流着泪沉思片刻,末了答道:“这样的人,说他算他就算,说他不算就不算;全看有没有人找他的晦气了——不过我看悬,要是全国都打汉jian,那谁能跑得了?除非是有靠山!”

  三锦想了想,忽然恼火起来,很不耐烦的说道:“乌处长你歇歇吧!”

  第97章 抵达北平

  一九四五年,八月二十一日下午。

  列车走走停停,从张家口到北平这么一段距离,居然走了两天还多;此刻好容易抵达了北平,却又赶上了大雨。

  这雨来势汹汹,直下了个天昏地暗、日月无光。火车站里水气蒸腾,泥泞不堪,人cháo就在这泥水世界里涌动不止。日本宪兵们还想维持秩序,然而现在这时候,哪里还有人理会他们?

  车厢里没备雨伞,三锦眼看着松凌河等人就近爬去隔壁车厢,顶着大雨硬冲了出去;自己也就不再犹豫,拎起那只生铁似的箱子也爬到车门处跳下来,回身又紧紧拉住二格的手:“跟着阿玛,现在外面乱得很,千万别走散了!”

  这时一小队日本兵分成几组排在车门前,试图为这帮蒙政府人士开辟出一条通道。三锦站在车门下四处张望了一番,就见那边何宝廷已然带着卫士狂奔而走,便不甘落后,硬着头皮冲入大雨之中。

  三锦知道雨大,可没想到雨会这么大;大雨点子噼里啪啦的砸到头脸上,浇得他几乎要睁不开眼睛。拼命挤到站外,他好容易看到一辆huáng包车,抬腿刚要走过去,忽见何宝廷的卫士斜刺里冲过来,把那辆huáng包车叫走了。

  现在天地茫茫一片大水,三锦很艰辛的向前跋涉了一段路途,终于新发现了一辆无客的三轮车——结果这回却又被松凌河抢占了先机。站在雨里茫然四顾,他心知这样走下去不是个办法,便落花流水的返回车站食堂,和二格相对坐下吃了顿迟来的午饭。

  二格这两天在车上吃不到正经东西,如今闻到菜香,就馋的口水直流,一人吃了两人的份。三锦早过了那个bào饮bào食的年纪,兼之心事沉重,所以倒是不大动筷,只喝了一碗热汤。

  “现在这个时候,能找个地方藏起来是最好;日本俱乐部那个地方人来人往,身份又都复杂,还是不要去了。”他低着头自己忖度:“要不然,这次住到六国去?先按月包一间房安顿下来,然后去看看老严——老严这个东西,让他就在医院养下去吧,否则接出来也没地方放置。”

  把眼前这两步想明白了,他那心里稍稍松快了一些,又将目光往长远放去:“以后……日本那个地方现在还不如中国,我是不敢去;可自己毕竟在蒙政府当了这么久的官,之前还在满洲国混过一阵子;按现在的qíng形,这经历怎么看都是个大把柄,无人寻事倒也罢了,真有人要找我的晦气,这把柄还不是一抓一个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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