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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_明开夜合【完結】(11)

  存折是之前杨启程帮她办的,孙丽留的钱全在里面。

  杨启程往她手里看了一眼,“你先留着。”

  说着,捏着烟盒出去了。

  晚上陈骏过来了,他把果篮和花放在柜子上,又从书包里翻出四五本小说,递给杨静,笑说:“怕你无聊。”

  杨静收下,说了声谢谢。

  陈骏在凳子上坐下,看了看杨静,“什么时候手术?”

  “后天。”

  “具体是什么病?”

  杨静抿了抿唇,没答。

  陈骏也不在意,他知道杨静就是这样的xing格。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聊了一会儿,病房门打开,杨启程从外面进来,手里拎着一只袋子。

  陈骏急忙站起身,看了杨静一眼。

  杨静介绍:“我哥,你可以喊程哥。”

  陈骏说:“程哥,我是杨静的同学,我叫陈骏。”

  杨启程“嗯”了一声,拿眼打量陈骏。十三四岁,正是拔节生长的时候,整个人仿佛抽条的树,脸上一股生嫩的认真劲儿。

  杨启程往病chuáng上扫了一眼,看见多出来的四五本古龙的小说,“你带的?”

  陈骏点头。

  “以后别给她带,眼睛都要看瞎了。”

  杨静不乐意了,“住院无聊。”

  杨启程看她,“你是来治病的还是来娱乐的?”

  杨静撇了撇嘴,小声说:“法.西.斯。”

  陈骏在旁看着,忽然有些不是滋味。

  杨启程指挥杨静,“给你同学拿个橘子。”

  杨静照做。

  陈骏接过橘子,剥了皮,分成两半,递一半给杨静。

  杨静摇头,“我不吃。”

  陈骏只得收回手,自己把橘子一瓣一瓣喂进嘴里。

  杨启程问了问他的基本qíng况之后,也就无话可说了;杨静也不是外向的xing格,陈骏纵使想活跃气氛,也有心无力。最后,三个人基本大眼瞪小眼。

  陈骏站起身,“程哥,那我先回去了,让杨静早点休息。”

  杨启程点头,将他送到走廊。

  杨启程往病房里看了一眼,杨静已经在看书了。他转向陈骏,“杨静在学校里是不是没什么朋友?”

  陈骏犹豫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她挺内向的。”

  “那麻烦你多帮帮她。”

  陈骏愣了一下,点头,“我会的。”

  只是……

  “你自己一个人来的?”

  陈骏点头。

  “家远不远,要不要我送你。”

  “不用,坐车就几站路。”

  杨启程“嗯”了一声,“那好,我不送你了。”

  陈骏点头道别,“我过两天再来。”

  陈骏缓缓朝走廊那端走去,快到楼梯口了,又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

  他想到方才杨静同杨启程说话时的神态。

  他当然想帮杨静,只是……

  杨静是冷漠的、疏离的,像晨间的风,像缀在树尖的叶,可以感知可以看见,却无法掌控无法靠近。

  然而,杨静原来也可以是娇嗔的、孩子气的。

  ……但只在一个人面前。

  ☆、(08)病(中)

  手术前一天,杨静自早上开始就只能吃流食了。晚上八点,护士端来一大铁钵的药水,要杨静喝下去。

  那药水一股咸味儿,十分恶心,杨静喝了两盅就撑不住,问护士能不能不喝了。

  “不喝要灌肠的。”

  “那我灌肠……”

  话音没落,脑袋上挨了一下,杨启程瞪她,“赶紧喝。”

  杨静苦着脸,“不好喝……”

  杨启程不为所动。

  杨静只得泪眼汪汪地拿起杯子,舀了半杯,皱着眉喝了一小口。

  护士笑了,“你这样更难受,大口喝吧。”

  杨静一咬牙,一鼓作气又喝了两杯。过了一会儿,肚子里开始咕噜咕噜叫,她立即捂住肚子奔去洗手间。

  趁着这时候,杨启程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那药水……

  “呸!”他一下吐了出来。

  还真挺难喝。

  护士又敦促杨静喝了两杯,嘱咐她过十点了就不得喝水。

  杨静一趟一趟跑洗手间,最后肚子里都清空了,才终于消停下来,洗漱之后,爬上chuáng休息。

  杨启程临走前,将她枕头底下的小说都抄出来,“早点睡,今天不准再看书了。”

  第二天清晨,杨启程早早赶来医院,送杨静进手术室。

  杨静身上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蓝白条纹的。

  她手臂往外伸,因为一晚上没喝水,嗓子gān哑,“……哥。”

  杨启程低头看了看,她从袖管里伸出的手腕芦管一样纤长,似乎一捏就断。

  杨启程伸手,将她手轻轻一握。

  她手指发凉,掌心里有汗。

  杨启程难得和颜悦色,“别怕。”

  杨静点了点头。

  “全麻,没什么感觉,睡一觉就做完了。”

  杨静又点了点头。

  杨启程不自觉地用力,将她手指一捏,片刻之后,松开。

  杨静跟在护士后面进了手术室,门合上之前,又扭头看了一眼。这一眼恰好对上杨启程的目光,他神qíng与平日没什么不同,目光更深一些。见她回头张望,冲她点了点头,似是安抚。

  杨静深深呼吸,转过头来。

  杨启程在走廊里等着,哪儿也没去。

  不一会儿,缸子提着果篮和营养品来了。

  “进去了?”

  杨启程点头。

  缸子把东西先放去病房,回到走廊,从大衣内口袋里掏出一封存折,递给杨启程,“我平常也不存钱,就这么多。”

  杨启程接过,低声说了句:“谢了。”

  缸子摸了支烟出来,咬在嘴里过gān瘾,“你打算就这样?”

  杨启程看他一眼。

  “这回还是小事,以后再有什么意外,钱去哪儿凑?就白天看场子这点儿钱,塞牙fèng都不够。”

  杨启程没说话。

  “还是上回跟你提的,现在有个机会。”

  “说说。”

  缸子说:“我认识一个人,做药材生意的,这次打算进藏,车队缺俩司机,最好有点身手的,路上遇到点儿什么事也不怵。”

  “能拿多少钱?”

  “钱不是重点啊,重点是跟着跑几趟,熟悉流程了,咱可以自己单gān。”

  杨启程沉吟,“杨静得住一周才能出院。”

  “不急,车队还要半个月才走。你考虑考虑,我让人把这位子先留着了。”

  正说着话,杨启程手机响起来。接起来一听,杨静班主任打过来的,问他手术室的位置。

  过了片刻,厉昀过来了。

  杨启程做介绍,“杨静的班主任,厉老师。”

  厉昀朝缸子伸出手,笑说:“你好,我叫厉昀。”

  缸子忙轻轻握了握,“我是老杨朋友,曹钢。”

  寒暄几句,厉昀问:“进去多久了?”

  杨启程答:“半个小时。”

  厉昀说:“不知道顺不顺利。”

  缸子笑说:“肯定没问题,这丫头命硬着呢。”

  厉昀笑了笑。

  厉昀在走廊长椅上坐下,缸子侧过身去同她聊天,“厉老师教什么的?”

  “语文。”

  “那巧了,我以前还当过语文课代表。”

  厉昀笑一笑,“那真是巧。”

  “可不是,我现在还能背《出师表》。”

  “曹先生记xing好。”

  缸子嘿嘿一笑,又问:“厉老师工作几年了?”

  厉昀正要回答,意识到缸子这是在委婉问她年纪 ,便只笑了笑,答道:“没几年,今年刚当班主任。”片刻,她心念一动,问,“曹先生哪里高就?”

  缸子笑了,“高就谈不上,什么来钱做什么。”

  “做生意的?”

  “……算是吧。”

  “杨先生也是?”

  缸子瞅了杨启程一眼,“嗯,我俩一个鼻孔出气。”

  正这时,杨启程忽然cha话,“你们先帮忙看一会儿,我出去抽支烟。”

  厉昀看着杨启程身影走远了,收回目光,又问缸子:“杨先生跟杨静是堂兄妹吧,两人差多少岁?”

  缸子哈哈一笑,“他俩恰好一个姓,不是亲戚。老杨今年二十三,大十岁吧。”

  厉昀怔了怔,“没血缘关系?”

  “没有。”

  厉昀沉默片刻,才又笑了笑,“那杨先生对杨静挺好的。”

  “老杨这人仗义。”

  缸子很会活跃气氛,然而厉昀却有些心不在焉。

  终于,她逮到一个机会,又问:“杨静上学期走读,是住杨先生家里?”

  缸子心生警惕,微微眯了眯眼,笑说:“没,他俩是邻居,住一栋楼。”

  缸子这人有个毛病,瞅见漂亮姑娘了,总会习惯xing地撩一撩。然而万花丛中过,这么多年,他喜欢的姑娘全是一个类型的:脾气直慡,有一说一,爱憎分明。这样的姑娘爱起来慡快,分起来也慡快。显然,厉昀并不是这样的人。

  很快,杨启程抽烟回来了。

  有缸子找话题,气氛倒不十分尴尬。又过了二十分钟,缸子问:“厉老师上午没课吧,要是耽误你时间……”

  厉昀忙说:“我今天没课,再说,我是杨静班主任,我得对她负责。”

  缸子笑了笑,终于没辙。

  他这人唯独不擅长应付端着架子一板一眼的人,今天恰好碰上个中高手。然则既然厉昀在场,他也不好意思完全晾着她只跟杨启程聊天。

  想了想,gān脆起身,“我也出去抽支烟,一会儿回来。”

  厉昀望着缸子走远了,暗暗舒了口气。

  杨启程翘腿坐在对面椅子上,面无表qíng。

  厉昀看他片刻,忽然站起身,暗暗屏住呼吸,将穿在外面的一件薄风衣外套脱下来,搭在提包上。

  杨启程目光扫过来。

  她里面穿着一件白色衬衫,在腰上系了个结;衬衫里面,是一件黑色的吊带。

  杨启程静了数秒,“我见过你。”

  厉昀动作一顿,笑说:“我跟杨先生应该见过不少次了。”

  杨启程摇头,“上半年,三川路一家酒吧里,我见过你。”

  厉昀愣了愣,片刻后惊讶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两个朋友打架,你是那时候的……保安?”

  杨启程点头。

  厉昀笑了,“我是说那天在学校第一次见到杨先生,就觉得十分面善。”

  杨启程表qíng有所缓和。

  厉昀笑说:“也是缘分。”

  她观察着杨启程的表qíng,“我其实早就想跟杨先生好好聊一聊,”她顿了顿,“关于杨静的事。”

  杨启程看她,“杨静怎么了?”

  厉昀斟酌片刻,认真问道:“杨先生听没听说过创伤后应激障碍?”

  杨启程摇头,神qíng平淡。

  厉昀解释道:“创伤后应激障碍,一个人受伤以后,很可能会延迟出现一种jīng神障碍。这种jīng神障碍分为很多类型,其中一类,是回避和麻木型……”

  “你是说杨静有病?”

  厉昀一愣,“杨先生,不是这个意思。我修过心理学,我觉得杨静的反应,有些符合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她qíng绪太压抑了,需要得到疏导。”

  杨启程本有些不以为然,但听见最后一句却顿了顿。

  “人就像一个容器,如果负面qíng绪只进不出,久而久之,很可能影响心理健康。”

  杨启程看她一眼,神qíng有所缓和,“每个人表达方法不一样。”

  厉昀点头,“但是人都会有倾诉的yù望,不管用什么方式。关于她母亲去世这件事,她有没有找你,或者找其他人倾诉过?”

  杨启程沉默。他相信,杨静不会愿意对任何一个人讲这件事。

  半晌,他沉声问厉昀:“你有什么办法?”

  厉昀微蹙着眉,轻轻叹了声气,“老实说,我有心无力。杨静戒心很qiáng,对不熟悉的人很有敌意。”

  这点杨启程认同。

  “需要一个她绝对信任的人,帮助她把负面qíng绪纾解出来。”厉昀看着杨启程。

  杨启程问:“你是说我?”

  厉昀点头,“你是杨静哥哥,对她最熟悉。具体怎么做,我可以帮你们。”

  杨启程沉吟,片刻后只说:“这事以后慢慢再说吧。”

  厉昀笑一笑,也不再说什么,点头说好。

  又等一个小时,手术终于结束,杨静被推回病房,她全身都接着管子,氧气罩、输尿管、输液的输血的……一张小脸跟白纸一样,没有一点血色。

  杨启程伸手碰了碰她的脸,冷得仿佛冰碴,一摸手臂,也是如此,便将被子掖得更紧。

  快到午饭时间了,杨启程让缸子请厉昀吃饭,自己留在病房陪护。

  厉昀忙说,“我回学校吃,中午还要去宿舍查寝。”

  杨启程点头,“下回请厉老师吃饭。”

  送走厉昀,缸子又转回来问杨启程,“吃点啥,我给你带。”

  “随便。”

  “杨静能吃吗?”

  “八小时内水都不能喝。”

  缸子看了看chuáng上的杨静,叹一声气,“也是可怜。”

  杨静被叫醒了,护士过来替她量了量血压,把氧气罩撤下。

  杨静张了张口,哑声问:“手术做完了?”

  “早做完了。”

  杨静嘴唇上起了一层死皮,“……我想喝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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