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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程_明开夜合【完結】(24)

  杨静说:“我夏天在这里游过泳。”

  “我也来过。”

  风chuī过,一望无际的野糙起伏成làng。

  杨静站在làng中,糙湮没她的膝盖。

  她没回头,低声说:“我哥要跟厉老师结婚了。”

  陈骏静静听着,没吭声。

  “其实……是迟早的事。”

  她明明清楚,却还是选择押上所有身家去赌一把。

  杨静直到后来听孙丽有次喝醉了说胡话才知道,她其实去找过那个男人。她说她愿意离开扁担巷,另找个地方,靠做正经生意谋生,她所求不多,只要男人有空能去看她一眼。

  杨静那时候觉得孙丽十分愚蠢,没有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女人这样卑微乞怜。

  但是,她现在才明白,当你没有任何筹码又心有不甘的时候,你除了愚蠢,别无办法。

  杨静往前走了一步,又走一步。

  旦河很近,就在眼前。

  陈骏沉浸于自己的心事,丝毫未觉。

  忽然,眼角余光之中,有什么纵身一跃。

  陈骏一惊,抬眼一看,岸上再没有人。

  “杨静!”

  杨静浮在河中,高声问:“水里很凉快,你要不要下来试试!”

  陈骏松了口气,“赶紧上来!”

  杨静没说话,往水里一钻,像条轻灵的鱼一样划开了水面,缓缓往前,在她身后,dàng开些许波làng,又复归于沉寂。

  杨静越游越远,水声渐而听不清楚。

  忽然,在视线所及的最远处,一切都停了下来。

  陈骏等了片刻,仍然没有动静,他有些慌了,大喊:“杨静!”

  他从岸上狂奔至方才在杨静停下的地方,“杨静!”

  河里静悄悄的,没有半点动静。

  陈骏毫不犹疑地跳下河,一边高喊,一边在周围寻找。

  然而夜静悄悄的,只有他自己的破音的喊声,一阵阵回dàng。

  “杨静!”

  “杨静!”

  ……

  陈骏渐生绝望,停下动作,猛地一拳砸向水面。

  他猛喘着气,然而只停了一瞬,继续向前方凫游,放声嘶吼:“杨静!”

  忽然,在前方两三米的地方,一颗脑袋钻出水面,剧烈咳嗽。

  陈骏几下游过去,一把将杨静拽住,怒吼:“你是不是有病!””

  陈骏黑着脸,连拖带拽地把她拉上岸,又拉进车里,打开了暖气。

  两个人都是湿漉漉的,浑身上下滴着水。

  陈骏冷眼看着她浑身哆嗦,紧咬着牙关,“你就这么喜欢他,甚至要为他去死?”

  “……我只是看看自己能憋气多久。”

  她看陈骏似乎是不信,便说:“一分二十秒,退步了,以前我能憋两分钟。”

  陈骏一眼不发,沉冷的眼睛,直直地盯着她。

  杨静只得继续解释,“……我妈是自杀死的,很难看……”

  陈骏没让她说完,心中一股怒火横冲直撞,再也忍不住,凑过去一把攫住按住她后脑勺,不由分说地低头咬住她的唇。

  杨静挣扎,却被他箍得更紧。

  他撬开她的牙齿,舌尖探进去,攫住她的,笨拙生涩地追逐……

  许久,他停了下来,喘息看着杨静,声音沙哑,“跟我在一起。”

  杨静安静地看他片刻,摇了摇头。

  “我不怕你现在喜欢别人,我有耐心等。”

  杨静笑了笑,还是摇头,“你这么好,还是留给别的女生吧。”

  她顿了顿,“……我这样的人,不值得你喜欢。”

  沉默许久,陈骏转身坐好,发动车子,“走吧。”

  开出去一阵,一路沉寂之中,陈骏忽然开口,“你刚刚……真的不想死?”

  杨静看着前方的天空,城市的灯光将天色漂得灰白,仿佛是黎明的盛景。

  杨静闭上眼,声音仿佛一缕轻烟。

  “不想。”

  ·

  杨静找了个宾馆住了一晚上,衣服洗后晾在空调下面,到早上时还有点儿湿,但也能穿。

  她换上衣服,退了房,拿身上还剩下的钱,打车回家,在楼下买了两份早饭上去。

  敲门立了片刻,杨启程打开门,一股浓重烟味扑面而来。

  杨静看他一眼,他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下巴上一圈胡渣。

  杨启程瞧见杨静,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杨静换鞋进了屋,把早餐递给杨启程,回自己卧室,换了身衣服。

  出来的时候,杨启程正在抽烟,跟前的茶几上,一烟灰缸的烟蒂。

  杨静站在卧室门口,隔着一段距离,看着杨启程,“程哥。”

  杨启程抬头。

  “昨晚喝醉了,对不起。”

  杨启程没吭声。

  “我只是太依赖你,所以混淆了感qíng……升学宴上没说的,我现在告诉你。谢谢你当年收留我,没有我,兴许你能过得更随意更无所顾忌。但无论如何,我们都比以前过得更好了,我觉得这样很好……”

  不管那是什么感qíng,痛苦还是喜悦。

  她停了片刻,闭了闭眼,又看向杨启程,“……还有,祝福你跟厉老师。”

  就在昨晚,她发现,人是没法憋死自己的。

  当缺氧痛苦到一个极限的状态,求生的意志就会格外qiáng烈。

  她抵不过这样的意志,所以还是放自己解脱了。

  封冻无垠的雪原,剩她一人。

  天这样暗,路还这样长。

  所以她得醒着,立刻出发。

  ☆、(21)爱别离(上)

  旦城的秋,从十月开始变冷。

  缸子家的宝贝疙瘩小曹胤在变天时生病了,连发几天低烧,缸子一直在医院陪护。杨启程中午抽了点时间,去医院找缸子谈事,顺便探望小曹胤。

  傻小子额头上cha着留置针,被缸子抱在怀里,不哭不闹,就是jīng神不太好,整个人也瘦了一圈。

  “王悦呢?”

  “家里有点事,先回去了。”

  杨启程摸了摸曹胤的小手,“烧退了吗?”

  “退是退了,就是容易反复,不信一会儿你再摸。”

  杨启程搬了张椅子在旁边坐下,直入主题:“陈家炳今天来公司找我。”

  缸子一愣,“说啥了?”

  “还不是合作的事儿,让我们供货,他负责包装销售。”

  “你怎么想?”

  杨启程顿了顿,“厉昀舅舅的意思是,跟他合作,毕竟背靠大树好乘凉。”

  “呸!”缸子忍不住骂了一句。小曹胤似被他吓到了,瘪了瘪嘴要哭,缸子急忙哄了两下。

  缸子还是气不过,“老杨,我他妈怎么觉得这么没劲!”

  杨启程没吭声。

  “确实,这几年咱俩钱是没少赚,可赚得真他妈憋屈!”

  杨启程打断他,“行了,说这个没意思。”

  缸子静了一会儿,“我觉得这事儿咱还是得坚持原则,钱少赚点没关系,不能给炳哥掺和。他背后关系太复杂,沾一点今后都可能脱不了身。”

  这道理杨启程当然懂,然而半条命捏在厉家手里,很多事由不得他做主。真要把人得罪了,他是不介意从头开始,可缸子有老婆孩子……

  再者,厉昀现在肚里也怀着他的孩子。

  凡事盘根错节,牵一发而动全身。

  缸子看了看怀里的儿子,“老杨,有句话可能不中听,我觉得,你跟厉昀的孩子来得不是时候……”

  杨启程沉默片刻,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有年轻时候的教训,他每回都十分小心,即便有时候厉昀不要求,他也一定会主动采取措施。

  至于究竟怎么怀上的,厉昀解释说,那天早上她收拾房间,发现扔掉的安全套上似乎破了个dòng,她那时在安全期,心存侥幸,没有吃事后药。

  缸子叹了声气,“这事儿,真难弄。要不你跟厉昀谈谈,让她给她舅舅做做思想工作。”

  杨启程未置可否。

  缸子又问:“酒店订了吗?”

  “订了。”

  “什么时候的?”

  “十二月八号。”

  “那杨静能请到假吗?”

  杨启程一顿,沉声说:“请不到就请不到吧。”

  “国庆也没回来。”

  “她忙。”

  缸子点头,“确实,刚开学,得适应新生活……也不知道她去北方习惯不习惯。 王悦还说,让你问她要个地址,给她寄点儿旦城特产回去。”

  杨启程心里烦躁,“别忙活了,帝都那么发达,想吃什么哪里买不到。”

  他站起身,“厉昀让我下午陪她去试衣服,我先走了。”

  杨启程一路走出医院,在门口树底下连抽两支烟,才觉得心中郁闷之气稍得缓解。

  他在那儿站了一会儿,给厉昀打了个电话。

  打完,又翻出手机短信。

  杨静发的最后一条,是八月二十八号:程哥,我到学校了,正在整理宿舍,回头给你打电话。

  回头,她没打。

  他打了一个,没人接,他也就没再打了。

  这会儿,他手指停在这号码上,顿了很久,按下去。

  然而还未接通,他便又一下掐断,将手机揣进口袋,取车,离开医院。

  一路红绿灯jiāo替,开开停停。

  快到家时,经过一个路口,杨启程往窗外瞟了一眼,忽然猛猜刹车。

  后面顿时响起尖锐的喇叭声,差点追尾的后车制动成功,变道经过杨启程时,冲着他响亮地骂了一声“傻bī”!

  杨启程只当没听见,手肘撑着车窗,看着人行道。

  正午日光从梧桐叶间筛落,流水一样地漏下。

  地上几片枯huáng的落叶,一个穿蓝色裙子的高挑女孩儿正在经过。

  已经入秋,可她似乎一点儿不觉得冷,两条腿没穿袜子,修长白皙,比阳光更晃眼。

  很快,这女孩儿拐了个弯,消失在前方的大楼里。

  ·

  帝都的冬天似乎比旦城要来得早,十一月中就冷得让人瑟瑟发抖。

  杨静适应很快,除了初到帝都的前两周水土不服,脸上冒痘,除此之外并无大碍。

  开学军训,之后便是国庆。国庆完毕,才正式开始上课。

  陈骏学临chuáng医学的,一开学课程就很满,比杨静要忙得多。

  两人都是初来乍到,在帝都没别的熟人,因此每周总要抽时间聚一聚。有时候是陈骏坐车过来,有时候是杨静坐车过去,或者两人约个地方,一道吃饭。

  这周末杨静得空,去商场买棉服,顺道与陈骏一块儿吃饭。

  见面,陈骏手里提着俩袋子,说是缸子给他俩寄的旦城的馅饼。

  杨静拆开袋子一看,那馅饼都被压碎了,没饼,只剩下馅儿。

  她拿手指捻了点儿喂进嘴里,笑说:“比驴打滚好吃。”

  陈骏也笑了,“这儿的菜我是真吃不习惯。”

  两人沿着街道往前走,有一搭没一搭聊着。

  杨静本来挺冷的,走着走着,身体渐渐暖和起来。

  她喜欢帝都的深秋,比旦城慡朗得多,不像旦城,空气里总是带着黏糊糊的cháo气。

  地上铺着一层落叶,踩上去沙沙作响。

  快走到路口,一个瞬间,陈骏沉默下来,转头看向杨静,踌躇许久,“……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杨静一顿,双手cha\进衣袋里,垂眼看着脚下,平淡问:“什么?”

  “……程哥和厉老师的婚期定了,十二月八号。”陈骏有些不忍心,没敢看她表qíng,别过了目光。

  杨静眨了眨眼,“哦。”

  “你请假回去吗?”

  “不回去,课多。”

  陈骏无声叹了口气。

  仍旧往前走,半晌,杨静忽然停下脚步,回头看着陈骏,“我去给他们挑点儿礼物。”

  陈骏呼吸一滞,往前一步,“我陪你去。”

  ·

  婚期前几天,缸子给杨启程筹备了一个单身派对。请了十多个人,从中午开始就吵吵嚷嚷,到晚上仍没有消停

  杨启程作为主角,自然没少喝酒。

  后来大家开了牌局,杨启程借口要去放水,总算暂得逃脱。

  他在隔壁又开了一间房,躺chuáng上休息。

  酒喝多了,头疼yù裂。

  睡得迷迷糊糊,听见有人砸门,杨启程骂了一句,起身将门打开。

  胖子一下窜进来,“我说,你不打牌一人窝这儿gān啥?”

  杨启程皱了皱眉,“你打你的,让我躺会儿。”

  “要不我也躺会儿吧,我陪你,嘿嘿。”

  “滚!”

  缸子死皮赖脸地在chuáng沿上坐下,转头瞅了瞅趴在chuáng上的杨启程,“兄弟,我问你一句话,你是不是不乐意娶厉昀?”

  杨启程趴着没吭声。

  “我发现啊,你这几个月就没高兴过,成天跟欠了谁五百万一样,跟缸爷我说实话,是不是不乐意?”

  “你马尿灌多了吧!”

  缸子嘿嘿一一笑,“我清醒着呢。”

  杨启程就那么趴着,脑袋里似有个钻头在搅,“缸子,有件事,我很后悔……”

  “啥事?”

  杨启程不说话。

  “哎!有毛病是不是!说一半,又吊人胃口。”

  杨启程翻了个身起来,摸了摸口袋,朝缸子伸手,“有没有烟?”

  缸子找了一支给他,杨启程点燃,往旁边挪了挪,“陪我聊会儿。”

  “聊!想聊啥缸爷陪你聊啥!”

  杨启程闷头抽烟,半晌没憋出句话来。

  缸子往他背上拍了一掌,“聊啊!”

  杨启程眯眼,看向窗户那里,“你喜欢王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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