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的游泳池还在吗？”沈津突然开口问道。
“啊？那个啊，当然还在。”沈子清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想起，住到安堡锦园这边后，邓玉初就是在那里教儿子学游泳的，入夏后的每个傍晚，两个人都要去一次，有时候，他自己也会偶尔跟着一起去。
“可惜现在是冬天，不然，还想去那里游一次。”沈津笑着说。
沈子清觉得有些不是滋味，在邓玉初这件事上，他确实有做的不对的地方，父子两最大的隔阂也在这里。他不想提，也不敢提。
到家后，郭丽丽穿着围裙开门。
见到沈津的第一秒，她就像没事儿人一样，抢过行李箱招呼：“哎呀，回来了？快进来，家里开了空调，别冻着了。”
态度热qíng得，像是没和沈津对着gān过，也没有克扣过沈津一分钱一样。
大人们的世故，一向如此。沈津也不是离开时，那个愤世嫉俗的少年。他不咸不淡的点了点头，道了声谢。
“你和你爸再坐会儿，饭菜马上就好了。”郭丽丽演完这一段，也算是尽了力，躲进厨房前，她朝楼上喊，“珊珊？珊珊啊！别躲在房里玩手机了，你哥哥回来了，下来陪人家说说话。”
父子两坐在沙发上，一如车里的沉默。
“还没见过妹妹吧？”沈子清终于想到一个话题，给两人倒了杯茶，“她啊，xing子太冷，不怎么喊人。等会儿要是……你多担待担待……”
“不要紧，大家小时候都是这样。”沈津接过茶，越发觉得自己像是这个家里的客人，而不是儿子。
沈子清也察觉到了，只好尴尬的招呼他吃零食：“这是昨天买的，哦，还有水果，吃点吧……不过要少吃，马上开饭了。”
沈津捡了一袋芒果gān，慢慢嚼起来。
就在两人实在找不到话时，沈玉珊穿着冬天里的厚睡衣从楼上施施然走了下来。
她的头发又长又黑，一直垂到了腰部，脸上架着一副黑框眼镜，显得整个人很冷，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然而，她破天荒的对沈津打了声招呼：“哥哥好。”
沈津点点头，终于找到了点事做，从行李箱翻出一瓶巴宝莉女士周末香水递给沈玉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但是在英国，你这个年纪女生，都会有一瓶自己的香水。所以我随便买了瓶，你要是不喜欢这个味道，喷喷厕所啊什么的，也可以。”
沈玉珊接过去，打开闻了下：“嗯，好闻，像橙子的味道……谢谢哥。”
沈津故意做出松了口气的表qíng。
之后，这个在沈子清口中，xing子冷淡的姑娘，一边打开电视看动漫番，一边问沈津各种关于英国的事qíng。客厅里的气氛，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尴尬了。沈子清欣慰的看了两人一眼，安心坐着喝自己的茶去了。
等到吃饭时，郭丽丽加入进来，餐桌上的气氛便更热闹了。她一人分饰几角，扮演一屋子的三姑六婆，对沈津表演花式嘘寒问暖，还暗自打听，沈津的英国女朋友究竟是怎么回事？
说到这个事，忍了很久的沈子清还是沉了沉脸色：“待会儿再说，先吃饭。”
郭丽丽这才噤声，转而向沈津介绍起自己做的菜色来。
吃完饭，沈子清把人带到书房。两人都心知肚明，要谈什么事。
“你上次打电话过来，江家的女儿去伦敦和你相处过一段时间，难道你看不上人家？”沈子清算是比较平和的问。
“她人很好，但是我不喜欢。”沈津睁眼说瞎话道。
“你……”沈子清满脸的恨铁不成钢，“你有什么不喜欢的？人家姑娘年轻！漂亮！大学生！关键是家里条件好，你娶了他，你知道自己要少奋斗多少年？你和那个英国妞在一起，你图什么？”
“难道结婚是看这些？婚姻是看爱不爱，而不是值不值，它不是做生意。”沈津只差没直说，你是让我下半辈子当个吃软饭的小白脸吗？
“你太天真了。”沈子清冷笑，“现在谁不是到了年纪就结婚？谁正儿八经因为爱在一起？在我眼里，婚姻就是生意，能娶到一个体面的老婆，又能让自己活得舒坦，稳赚的买卖，你怎么就不愿意？”
“所以，你和我妈结婚，就是因为稳赚不赔？”沈津反问。
沈子清脸上闪过一丝怒容，没等他说话，沈津就摆了摆手：“不管你是不是因为这个原因，可就算是你，在掘完金后，还不是想着寻找真爱，不然哪里来的郭丽丽？”
“你不懂，我和你妈的事很复杂，我……”沈子清想要解释，却又不知从何说起。半晌后，他跌坐在沙发椅上，双手掩面，“咱们不说这些是非对错了，如果我说，爸爸求你娶江家姑娘呢？我求你娶她，你也不愿意吗？”
沈津单身的时候，都不愿意自己的婚姻被这样决定，更何况此时此刻，他的心里有了江少岷。
听到沈津说不愿意，沈子清呆了半晌，发不出火来，只有深深的无力。
“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告诉你。你今天问张伯去了哪里……”沈子清从抽屉里掏出一根烟点上了。
沈津皱眉：“你不是生病吗？还抽烟？”
“反正都是要死的人，临死前让我抽两根过过瘾怎么了？”沈子清苦笑道。
沈津上前抢烟，被沈子清躲了过去：“好了，不用急，是电子烟。”
沈津：“……”
“继续说张伯吧，去年张伯就走了。并不是我辞退他，而是我请不起了。”电子烟的红色烟头在空中一明一灭，沈子清满嘴苦涩，“生意是越发不好做了。这两年，制造业一日不如一日，倒闭的不止一家两家。原本想着，不至于过不下去，结果，还真是过不下了。你说郭阿姨克扣你学费的事，前几年虽然拖，但大体上的数目也过得去，只有这两年，家里实在不趁手，所以……”
沈津没想到家里出了这种事。
“现在家里还有多少钱？”他问。
“还有一些。”沈子清深深吸了一口电子烟，仿佛想把所有烦心事都吸进肺里，再化作烟雾吞吐出来，“可是我这个癌症，还有你妹妹。她是学艺术的，今后的学费，出国的钱，甚至，嫁人的钱。再有，你郭阿姨要养老……哦，还要再给你留点吧？我想来想去，都觉得捉襟见肘，这里差，那里也差。愁啊。”
“所以呢？”沈津算是明白了，他听得懂沈子清满心满意在为死后的事qíng做安排，也听得懂，自己只不过是最后被附带上的那个。他既心寒，又敬佩。心寒自己在他心中分量，敬佩他对别人尽心尽责的父爱。
“你一个学shòu医的，以后能赚多少钱？养家糊口又怎么办？你爷爷替你讨的这门娃娃亲，真的算遗泽了。江家条件多好？打着灯笼也找不到。结了婚，你以后的人生万事不愁。到时，也可以分点心出来照顾你妹和你郭阿姨。这样，我死也瞑目了。”沈子清沉痛的问，“儿子，你想让我死不瞑目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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