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罂粟_兮光【完结】(6)

  按照话本的qíng节,从疾驰的马背坠下,最好莫过于断胳膊短腿,修养一年半载之后才能生活虎,一旦运气差了,就算不会摔断脖子当场一命呜呼,恐怕也得遭受马蹄践踏之苦,单是一向就让人瑟瑟发抖。

  白染略一分神看她,发现她已醒来,温和回以淡淡一笑。此刻罂粟正紧缩在他身前,就像他年方七岁的小侄女儿,不会骑马又非得骑马时惊恐又惊喜的依靠他,让他油然心生骄傲与宠溺。

  “马上就到了。”白染安慰她,他可不会不识相的点破罂粟害怕骑马的心思。

  罂粟点点头,目光调转看着前方,心想他大概不是哄她,远方虽看不真切,但仍能根据若有若无的轮廓想象出一座城的存在。师父有段时间常在此采买,她亦多次听师父提及它。城名临沧,得名于所在位置,城外不远便是奔腾不息的澜沧江。师父说临沧城内的人很善良、集市很热闹,到处都能闻到新鲜瓜果的香气,到处都是诱人食指大动的美酒佳肴。

  这么一回想,她似乎还真有些期待了。

  然而,等到亲眼看见,她不由得怀疑师父眼光——这城,实在破旧的很,比她那荒废了好几年只能堆一些不要的杂物的糙棚子还显破旧。依她看,这座城非但没有半分诱人风采,反而就像一个久病缠身、行将就木的老人,处处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白染御马穿过城门,罂粟抬头一看,一块写了“临沧城”的木头匾额歪歪斜斜的挂着,千疮百孔,摇摇yù坠。匾上既有时间留下的痕迹,又有蛀虫风雨的痕迹,不比这年久失修的城好上多少。一块易于更换的门匾尚且如此,城的落魄恐怕早就让人痛心疾首。

  “这就是临沧城?临沧城怎么变成这样?”罂粟想不通,闷声询问。

  白染抬眼淡扫这一副倾颓衰败之相,眼底浮现出一抹沉重的愤怒悲慨,道出的话却是平静无波,“江湖纷争,累及无辜。”

  几年前,正是边境贸易之风盛行的时候,临沧城凭借地理位置之便,很快就一举成了这西南商道最繁华的明珠,亦有“滇南敦煌”之美誉,举国皆知它威风。却不知从哪一天起,这里陆续住进一些江湖人,打着向毒王复仇之名横行霸道、仗势欺人。逐年逐月,无论真寻仇还是浑水摸鱼,这类人越积越多,矛盾也越来越激化,终至一天这里成了杀戮的战场,终至一座繁华城池戛然而止般的覆灭。

  莫说商人重利,便是寻常百姓,纵然世代扎根于此又如何,这座繁华之城被江湖人祸害的血腥残bào之后,又有谁希望自己又或自己后人的鲜血乱洒,除了给这座鬼城再添几抹红或几缕魂之外再无裨益。人一走,城便衰,留下人便只能伴着城一起苟延残喘。

  “江湖……”罂粟呢喃。她亦听师父说过,江湖上尽是些人吃人的人,人这辈子最好永远与江湖无关。若不是因为江湖,她的师父不必避居那一座深谷,不必在谷中抑郁孤独终老。师父那样的大才,比话本许多登高一呼的天之骄子更胜一筹,到头来却没立下一份与之相匹敌的震铄古今的功绩,实在是天下苍生之大不幸,也是江湖人犯下的一项滔天大罪。

  罂粟过去常当着毒王的面为他打抱不平,毒王每每劝她,道他年轻时太过恣意妄为,太不关心旁人看法,时不时还会仗着艺高恣意欺凌他人,落到一个众口诛发的下场也实属罪有应得。她却不这么以为,既然圣人都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她的师父为何不能被原谅,更何况,一个改邪归正的奇才,活着远比死了更能造福天下。

  然而,那些江湖人却就是不肯给师父一个机会,还bī的他说出一句伤人至深的话。罂粟至今回想都要颤抖,什么叫倘若你有朝一日出去,千万别说我是你师父?在她看来,师父便是师父,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她丝毫不认为需要避嫌。

  反倒是……这话在激动时说出或许更像气话,她倒是很好奇那些人能如何不放过她。像对待师父那样,bī她只能guī缩在沼泽瘴气之后?可她毕竟不是师父,对那些江湖人没有半点愧疚之心,绝不可能有半点妥协。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一旦惹到她,怕是会新仇旧恨的一起算。

  “你也是江湖人么?”罂粟幽幽一叹——他若是的话,便会怎样看她,又打算怎么对她?利用完了就仍,还是心安理得的卖出一个顺水人qíng,gān脆把她推给师父的仇家?

  白染失笑,摇了摇头后才发现她根本看不到。“不是,我是药师谷的人。”好几年前,他就无时无刻不想与所谓江湖撇清关系,故而向她隐瞒了药师谷也被大部分人算在江湖的事实。

  “药师谷?”这个她倒没听师父说过。

  “药师谷里住了一大群大夫,医术算不得多么高明,也就jīng通诊治一些司空见惯的病。一旦面对我师妹那样的毒,就基本上手足无措了。”白染淡笑,“不过,你也不要看轻他们,他们关心的大都是普通人寻常的生老病死,竭力减轻那部分病人的痛苦,而不是卖力走在疑难杂症的崎岖山路,探寻那几年到头用不到一次的独门妙药。”

  “他们有这份心,已经远胜我许多倍,我才不敢看轻!”罂粟努了努嘴,“师父常说世人大多沉迷追求所谓大道,却不知那些肯兢兢业业为恪守小道之人的境界超过他们太多。若没有小道支撑,大道恐怕也就是没有四蹄的骏马,没有轱辘的车,步履维艰、寸步难行。”

  白染微微一诧,实在难以想象这话是毒王说的。以大小道论处,毒王自是在大道上一骑绝尘,渐行渐远,谁料他反而钦佩远不足他的小道之人。

  他不免想到药师谷的一位长辈。他的那位长辈在年轻时与毒王有些私jiāo,后来一度反目之后,那位长辈也就长居药师谷。但凡有人向他询问毒王消息——包括是他前些日子,莫不声色俱厉,措辞冷酷毫不拖泥带水,甚至连他这被训斥惯了的人都觉得无qíng。假如毒王正是罂粟所言的那样,那位长辈的种种行为可是保护昔年故友?

  驱马停在下榻的客栈门前,白染先行下马之后再搀扶罂粟下马。罂粟只想着终于解脱,完全没料到两腿内侧酸疼迟钝的厉害,连站都站不稳。

  “啊!”她惊呼着软踏踏的撞在白染身上。

  白染含笑支撑,“你不习惯骑马,休息几个时辰就好。”

  罂粟点头,低头装模作样的欣赏衣裙——疼在两股之间,还真难以启齿。

  小而简陋的客栈依旧灯火通明,倦怠了的掌柜与小厮分别在各自的地方打瞌睡,单手支不住的头一点一点的。白染与等他的同伴示意,逐一向罂粟引荐——孙诀、赵潜、徐轩、莫帆、陆安槐,罂粟一一拜会,彼此都不谈及身份目的。

  紧接着便转去楼上客房,罂粟头一次感受着前呼后拥的滋味,尤其众人中不凡与白染一般出类拔萃的人杰,当下洋洋得意起来。到了客房门口,又遇上值守的两人——赵霖、东郭饮,继续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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