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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床异梦_箫云封F【CP完结】(62)

  若世上真有地狱,恐怕……早已对他敞开大门。

  他出生在祖国南边的边陲小城,从小生活的地方,离边境不远。他对父亲印象模糊,因为进出他家的男人不少,不知哪个才是父亲。这些男人过来,都遮眉挡眼,弯腰驼背,进了母亲的房就不出来,母亲将他与弟弟锁在卧房,他抱着弟弟,小声给弟弟唱歌。弟弟只比他小两岁,但脑子不好,每日只知吃喝哭,鼻涕流到嘴边,只会láng狈伸舌:“哥哥……我怕。”

  “别怕”,谭大学着外面妇女抱小孩的姿势,艰难拖着弟弟,帮他擦掉鼻涕:“哥哥在呢。”

  大门被一脚踹开,母亲披着半透明的睡袍,斜倚在门边,她指间夹根吸管,管头上一颗圆球,日光下泛着幽幽水汽。她砸吧嘴,颇为满足地吐息:“收拾东西,明天带你们出去玩。”

  莫明恐慌爬上心头,谭大抬脚想向后躲:“妈,带我们……去哪?”

  弟弟只听懂了“玩”,他在谭大怀里挣出手,咿咿呀呀挥舞,团子脸乐成一朵花。

  女人嗤笑一声,目光转向谭大,蜻蜓点水扭开:“明早六点,跟我走。”

  她转身离开,不想面对这个儿子,甚至不想承认,这个孩子由她所出。他早熟太过,三棍子打不出闷屁,像极了那个男人。

  那男人有老婆有小孩,但对她一万个好,每次与她见面,都满脸疲态,诉说家里的苦。老婆与他没共同语言,女儿又不学好,初中便辍学去酒吧调酒,和不同的男人开房,还被他抓过现形。

  她心疼男人不易,被连哄带骗,连生两个小孩,苦心盼着男人离婚。但生了二儿子后,男人来的突然少了,她每次问,对方都支支吾吾,眼神乱飘。她心中苦闷,去迪厅借酒浇愁,不慎喝了杯加料的酒,从此染上了瘾头。

  这东西只要沾上,便会越陷越深,无法自拔,直到被其吞噬。

  她后来才知道,那杯加料的酒,是那男人的老婆和女儿,联手给她下的套。

  但她早已醉生梦死,沉浸在无法停歇的痛苦,与片刻的欢愉中。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再提不起折腾的心思。

  她花钱如流水,越来越续不上需要的货,最终她无法忍耐,走火入魔似的在她的上线,金三角一个粉头的带领下,带两个儿子乔装打扮,穿过了边境。

  当时的边防远没现在严格,她没有正经工作,上瘾后更与寥寥亲属断了联系,这么一走便像人间蒸发,从这座小城中,彻底消失了。

  但人间蒸发……本就是个不详的预兆。她在新家只待了两年,某次剂量注she太多,一针下去,带她离开了尘世。

  谭大正从外面劈柴回来,把柴禾放在她chuáng边,起身看她一眼,愣住了。

  她颓靡躺在chuáng上,嘴角满是未gān的白沫,肋骨排排紧贴胸腔,枯huáng的发四散飘落,盖住半张脸。

  他僵硬走上前,帮女人合上了眼。

  弟弟在外面玩累了,扑进门来,大声喊饿,谭大几步扑过去,一把将弟弟抱起,带出了门。

  这个家的“男主人”,在傍晚时回来了,他看看并排蹲在外的兄弟俩,没说什么,只一瘸一拐走进门,用糙席子把女人一裹,就地掩埋。

  夜半时分,他蹲在埋葬女人的土堆前,用一柄小锉刀,狠狠磨手里的珠子。

  谭大坐在旁边,看着面前的土地。

  在这里,人的命……还不如糙芥。

  他旁边的这位“男主人”,死活不肯种罂粟,腿被砍掉一截,从此只能瘸腿走路。

  然而,他却在母亲来后,默许了母亲的示好,与母亲在同一个屋檐下,过了两年日子。两人一个出门劳作,一个在家抽吸,竟也相安无事。

  “这个,给你”,长久的沉默后,男人动了,他晃晃手腕,把手里东西塞给谭大:“拿着,给你。”

  “这是什么?”,谭大抬头,缓缓收紧手指。

  “凤眼菩提,珠中有佛眼,法力最qiáng”,男人难得偏过头,与谭大对视,咧嘴笑了:“人有八苦,痛苦时多念佛,会有福报。”

  或许这男人,把自己仅剩的福报,都剥给了他。

  他们很快被卷入一场武装斗争,男人中了两枪,伤重而死。弟弟也受了伤,因伤口感染,发起高热。

  他抱着弟弟,疯跑去各处求药,屯药的商人看见他的脸,都对他连连比划,用磕绊中文重复:“钱。”

  谭大没有钱。

  “男主人”不种罂粟,只种些简单的谷物,家中仅能温饱。

  谭大跪在地上磕头,一家家跪过去恳求,直到弟弟煞白着脸,攥紧他的手,才含泪罢休。

  弟弟很快病势沉重,到后来烧坏大脑,看不清东西,临走之前,只拼命把手抬起,哽咽摸他的脸:“哥哥……长什么样……忘了……”

  “忘了,也没关系”,谭大抓住弟弟的手,摸过眼睛,摸过鼻子,摸过嘴唇,他眼泪蜂拥而出,沾湿弟弟的脸:“哥哥帮你记着。”

  哥哥帮你记着,你因贫穷而死。这世上的一切,包括生命与健康,都为有钱人准备。

  谭大自小把弟弟带大,为弟弟付出的心血,比为母亲多出百倍。

  他后来认了贾沙当阿爸,又遇到与弟弟相似的查谦,便把查谦带到身边,寻个能逃的机会,带他逃回了国。

  查谦身手了得,但语言天赋为负,他连母语都说的困难,汉文更是如同天书。

  买语言磁带给他,查谦又不爱学,谭大只得租来录像带,让他从早到晚,循环观看。

  边陲小城气温变化大,雨季也久。还未入秋,天边便雷声阵阵,瓢泼的雨在云中沉坠,即将降落。

  某个乌云遮天的夜,查谦正趴在chuáng上学舌,木门吱呀一声,一个人大手大脚进来,停在chuáng边,对查谦咧嘴。他一口牙参差不齐,黑huángjiāo接,笑容令人作呕:“嘿,小子,谭大在哪?”

  “我在这”,厨房门被推开,谭大端着盘炒饭,冷冷出言:“谁找我?”

  一道惊雷闪过,雷光撕裂两人面容。电石火光之间,谭大知晓了那人的身份。

  是母亲曾经的“供货商”之一,就是他牵线搭桥,让粉头带走了母亲。

  那人凑近两步, 也看到了谭大,他喜出望外,连声笑道:“头听说你回来了,让我来跑一趟。最近来了新料,你妈是个好虫,你也不差。头说了,事成了,这个数。”

  他吐了口唾沫在指上,指头捻的啪啪作响。

  查谦看了谭大一眼,手在被窝里摸索,悄悄握住刀身。

  谭大对他眨眼,拉开厨房的门,对那人道:“几几分?进来谈。”

  那人有些踌躇,背影发僵。谭大笑道:“怕什么?就这点胆量?”

  房门在查谦面前关上,关住了两人的身影。

  雨越来越大,呼啸击打窗棂。

  三分钟后,门板一动,查谦听到一声闷哼。刀刃入ròu,喉管被切,筋脉像被横上菜板,一刀抹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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