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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刀_萧雪鱼11【完结】(59)

  “君徵”注视着被打扫得一尘不染的房间,他和安如进屋的时候没有脱鞋,玄关的鞋柜紧闭,他却仿佛能穿透柜门,看清里面一双双非黑即白排列整齐的鞋子。

  他想起安如问他:“你有qiáng迫症吗?”

  他每次都回答不是。

  真的不是。qiáng迫症至少出于个人意愿,而像他这样的人,或者说他们所有的鸩丐都已经习惯了将一切随身物品规整得一丝不苟,不是为了清洁,只是为了尽可能掩盖使用者的个xing痕迹。

  鸩丐是不被允许有个xing的,鸩丐占据了被他们取代的普通人的生活,相应的,他们就必须按原主的生存轨迹存活,即使在独处时,可以不再扮演,却仍然不能违逆。

  这大概就是报应了,“君徵”以前经常会想,是对鸩丐盗窃他人人生的惩罚。与其说鸩丐取代了他们的猎物,不如说是他们的自我不断地被猎物融合,一次又一次,直到他们彻底湮灭灵魂,变成一团边缘不清内容模糊的空白。

  浑浑噩噩,活着到死去都留不下半分属于自身痕迹的生物,在这个世界上到底有什么存在价值?更进一步,鸩丐,他们真的算活过吗?

  “君徵”从袋子里取出他的琴,横放在膝头,随意地捻动挑弄。

  零落琴音吸引到“徐枫语”的注意力,她继续玩着“消消乐”,眼光却由手机屏幕上稍移,好奇地瞥了她一眼。

  “你喜欢这个游戏?”“君徵”弹着琴,随意地和她聊天,“还是原来那姑娘喜欢?”

  “她喜欢。”“徐枫语”像是怔了怔,毫不留恋地放下手机,“我习惯了。”

  游戏热热闹闹的音效和“君徵”孤高和寡的琴音混合在一起,仿佛闹市间的隐士,乱世中的君子。

  “君徵”不再主动开口,“徐枫语”却对他好奇许久,之前在派出所里她就认出“君徵”是同类,有一堆问题想问他。

  她问道:“听说你从十六岁到现在只换过一次身份,是真的?”

  “君徵”的琴音不断,“你知道我?”

  “当然知道!”“徐枫语”兴致勃勃地挪近他,“你和你的接引人很有名的,三年前你们做的那件大事早就传遍了!”

  “我和我师傅……”“君徵”暂停下演奏,“都说我们什么?”

  也不知是本xing如此,还是“徐枫语”扮演的这位年轻女警真的很活泼,她讲起话来叽叽喳喳,恨不得一口气从开头飙到结尾。

  “说我们里头有帮家伙忒不是人,在深山里占了个村子,专门从外面抢女人回来给他们生娃,生下儿子带出去卖,生下女儿还要近亲相/jian继续生。你和你的接引人本来是去那里挑新人的,实在看不过眼,把那一村男人杀得gāngān净净,警察都懵了,到现在还是悬案!”

  “大家都觉得你们gān得好,”“徐枫语”颇有正义感地总结,“夸你们是英雄!”

  英雄?

  “君徵”面无表qíng,内心但觉讽刺无比。

  除了鸩丐自己,没有人说得清鸩丐眼中的是非。普通人应该会认定他们所有人都是恶魔,而鸩丐自己却不这么认为。他们并不是一个严密的整体,而是松散的每个人,对外他们按照多年来受到的洗脑无条件地维护鸩丐这个整体,分散至每个人,大部分人又在某种程度上诡异地遵循着普通人的价值观。

  毕竟他们活在这个社会里,不可能完全杜绝外界影响,他们一边做着丧心病狂的坏事,一边憎恶别的丧尽天良的坏人,如此矛盾,偏能统一。

  “我和师傅不是去那村子里买人的,”“君徵”摇了摇头,“师傅看上一个新的身份,那人很有钱,也很谨慎,我和师傅一路跟踪他进了四川和贵州的jiāo界。”

  其实是他的师傅终于发现真正的君徵没有死,为杜绝后患,师傅qiáng迫他追杀君徵,运用鸩丐的关系网,好不容易寻到君徵的踪迹。

  “后来我们才知道,那人是私家侦探,他接到委托帮一户人家寻找他们失踪的女儿,终于找到那个村子。”

  君徵要救的姑娘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两个儿子被卖到未知之地,唯一的女儿今年才三岁,已经沦为她亲生父亲的禁/脔。他深夜潜入村中,想带走那个姑娘,她却求他先救她的女儿。

  君徵将小女孩儿带出村,再回来时,那位可怜的母亲已经被全村男人凌/nüè致死。

  “君徵”就是那时找到机会与君徵碰面,他催对方快走,不要被他的师傅发现。君徵久久未语,突兀地问他:“我的刀呢?”

  “君徵”第一次夤夜去杀君徵,手里拿着把菜市场买来的西瓜刀,君徵则用自己的刀反抗,那是君徵自首时也舍不得上jiāo的凶器,是杀了满身血腥的凶手的刀,是为君徵父母报仇血恨的刀。

  君徵把曾经的自己留给他,把刀也留给了他。

  他将随身携带体温犹存的刀取出来jiāo给君徵,后者站在山岗上抽了支烟。huáng昏,群鸦乱飞,君徵给他留下最后一句话:“你说你会弹琴,但愿你以后不再用弹琴的手拿刀。”

  “君徵”就站在山岗上看着君徵冲进村里,夜幕缓慢地降下来,他有几次以为自己听到了刀锋入ròu的声音,又发现那只是山风带来的幻觉。

  他不记得自己想到什么,是为了什么才手无寸铁地从山岗上奔下来,他要救君徵,他的师傅要救他。

  那是他最接近死亡的一天,夜晚仿佛永远不会降临,半边天空昏暗,另外半边却凝固了绯红的霞光,像世界被鲜血染透。

  他躺在师傅和君徵的血泊里,无思无虑,千头万绪。

  ……

  “徐枫语”崇拜地望着他。

  “我不是英雄,”“君徵”摇了摇头,“英雄都死了。”

  就像君徵,像陶仲凯,像周柏亚,像无数个他可以伪装却永远无法取代的鲜活而jīng彩的人。

  英雄豪杰死尽散尽俱不复来。

  ……

  ……

  “君徵”和“徐枫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向她套话,“徐枫语”则对她以为的同伴没多少戒心,很快便将自己的来历和盘托出。

  “他是我的接引人,”“徐枫语”向紧闭的房间门扬了扬下巴,“他自己的接引人从他十六岁就扔下他不管,他于是收下我,好好地把我养大,除了他和张媛媛在一起那段时间,我一直都跟着他。”

  她无奈而宠爱地叹了口气,仿佛她才是两人中担任引导角色,实际上更成熟的那一个。

  “他是个很怕孤单的人,鸩丐需要频繁地更换身份,他不愿一次次失去那些已经得到的陪伴,所以不切实际地想变成普通人。”

  “他太任xing了,我说张媛媛不是好人,他不听我的,结果差点被张媛媛害死。后来他又说张媛媛不是对的那个,他想找到一个人让他不再孤单,能够全心全意信任,帮助他真正地融入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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