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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森林酒吧_匹马孤征【完结】(5)

  “王菲。”她的回答异常gān脆。

  “果然,安静的人,会喜欢安静的歌手。”

  夜色中,她的脸色微微一红。

  “嗳,林秋,能问你一件事?”

  “嗯。”

  “为什么你从不主动跟同学打招呼?”

  “因为……不信任。”我木着脸说,对这个话题充满了抗拒。

  “不信任什么?不信任同学,还是不相信同学之间的感qíng?”

  “我不信任的是人。”

  我说完之后,又忍不住为自己语调中透露出的凶狠而后悔不已,担心这凶狠,会让她感到害怕。

  我转过头,装作毫不经意地看了她一眼。她正托着腮,目光灼灼地望着我,表qíng平静,我才放下心来,决定好好地解释一番。

  “其实原来的我,跟现在xing格完全不同。朋友很多,偏执又疯狂,抽烟,喝酒,打群架,模仿《古惑仔》,还谈过几个女朋友,反正怎么堕落怎么来。后来,中考前,出了一次车祸。那车祸说大不大,因为只在chuáng上躺了一个多月便基本痊愈了;但说小也不小,因为不论如何都必须要在chuáng上躺一个多月。”

  说到这里,寻露微微一笑,这多少让我感觉轻松了一些。

  “就在那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我一直笃信着的某些东西在突然间断裂了——就像被谁突然从闹市硬生生地拽到了一个僻静的角落,他还把一些我以前从未想过的,但又极端重要的东西,在黑暗中突然抽出,摆到我的面前,让我不得不看。”

  “比如什么东西?”寻露的表qíng突然凝重起来。

  “比如人的脆弱。当我躺在狭小的病chuáng上,发现一辆小小的车,只要出现在合适的时间和地点,竟可以如此轻易地致人死命,我突然感到了害怕,发现生命原来就像玻璃一样脆弱易碎。养病期间,我第一次写了日记,第一句话就是——我们肆无忌惮地相爱,肆无忌惮地享受欢愉,肆无忌惮地对深不可测的明天说要永远永远在一起,仿佛那触手可及的明天,可以由得了我们自己做主似的……”

  “所以,对朋友很失望,有种被背叛的感觉?”

  我沉闷地点了下头,忽然感到有些不知所措。不确定对着这样一个女孩说起这些事,是不是过于沉重了一些。

  我抬起头,看向窗外,雪还在静悄悄地下着,寻露的脸正好映在玻璃窗上,我看到她正望着我,眉宇间凝结着动人的心疼。

  ·

  “你原来的那些朋友,难道没来看你吗?”

  “当然来了,而且不止一次。”

  “那为什么还那么失望?”

  “两天后,他们是来了,拎着果篮,声势浩大,几乎站满了整个病房。该说的话,他们一个字也没漏下,该有的表qíng,他们全挂在了脸上。可是不对啊!肯定有哪里是不对的,但我当时想不明白。过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之后,他们终于觉得无话可说了,便嬉笑打闹着离开了。他们走时,毫无留恋,出门时,甚至连头也没回一下,望着他们的背影,我还在心里想着——到底是哪里不对呢?直到huáng昏时,我一个人孤零零地躺在病chuáng上,看着窗外孤凉如血的夕阳,才忽然醒悟过来——原来,我的伤痛,没人理解;我的孤独,没人在乎。”

  “那你的女朋友呢,她没来看你吗?”寻露追问道。

  “我出院后,她倒是来了。看着我满头的绷带,哭得一塌糊涂。只是她好像来晚了,因为我无论如何都感动不起来,反而觉得那眼泪异常虚伪。”

  “你这人不仅想法怪,甚至有些冷血无qíng。”她叹了口气,“十几岁的女孩子,没有谁的眼泪是虚伪的。”

  “也许那个时候,我的脑子已经被车撞坏了吧,在某种程度上……”

  “会想她?”

  我摇了摇头:“偶尔吧。也不是一次没想过,只是平时很少想起罢了。”

  “那就代表你已经忘记了。”

  “可能是吧。”

  “你们这些男孩,最擅长的事qíng就是忘记。”她似乎有些愤愤不平地说。

  “可能吧!”我的回答,仍是似是而非。

  其实我心里明白——对有些事,我们并不是忘记了,而是面对避之不及的伤痛,提前学会了逃避。

  ·

  吃过饭,走出川菜馆,路面上已经有了些微的积雪,脚踩上去发出簌簌的响声。寻露又把那只粉色手套递给我,我戴上后忍不住问她:

  “你平时好像也不太爱跟同学接触啊?”

  寻露咬了咬嘴唇,没有吭声,只是在雪中和我并肩走着。

  一直走到学校门口的时候,她才开口说:

  “中考前,我爸妈突然分开了。”

  “所以,导致你中考发挥失常了?”我想起寻露平时考试时,那过于优异的似乎完全不用复读的成绩,忽然间明白了原因。

  “嗯。中考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在想什么,就是无法集中jīng神。从考场出来,我努力放空自己,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只是走,不停地走,直到再也走不动为止。等我抬起头看向四周,才发现已经从市中心一路走到了青年湖。后来,我爸带着妹妹去了北京,我和我妈则被留在原地。我和你不同,我并不认为和同学建立友qíng是làng费时间,而是对这种联系本身感到恐惧。害怕它在突然间会被谁毁掉,那还不如一开始gān脆就不要建立得好。”

  寻露说这话时的表qíng我永远都会记得,尽管她的长发遮住了一部分眼睛,但是我能感觉到她长发后面的眸子里正闪动着充满伤痛的眼泪,她的鼻尖微红,在空气中随呼吸轻轻颤抖着,我第一次感觉到一个女孩竟然可以脆弱成一片雪、一粒尘,随便用手轻轻一点,她便能马上灰飞烟灭。

  “对了,最近我爸经常给我打钱,以后我自己养 ‘雪珂’就行了。”

  “ ‘雪珂 ’?你起的名字?”

  “对啊,好听吗?”

  “俗气点,不过很贴切。”

  “俗气点,不过很贴切。”她鹦鹉学舌一样地重复道,“你这人说话真怪!那你愿意叫她什么?”

  “‘蓝眼小白’,怎么样?”我表qíng严肃地说。

  寻露白了我一眼,随后捂嘴笑了起来。

  我把手套摘下还给她,她接过后仰起头盯着我的脸,认真地看了片刻,随后又忽然低下头,望着自己的脚尖说:

  “虽然你这人说话怪,想法也怪,但我就是喜欢同你说话。”

  ·

  寻露生日之后,我和她的关系也并没有发生多少变化。我们平时依旧互不理睬,即使见了面,互相连招呼也不打,就好像两个演员在那天合作演了一出戏一样。剧终了,也就落幕了。

  ·

  日历牌无声翻过,圣诞节马上就要到了,平安夜前夕又突然下了一场几天都化不开的大雪,圣诞的味道就更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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