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挪威森林酒吧_匹马孤征【完结】(90)

  “萧蕾就是杜荷,杜荷就是萧蕾……”

  只有这句话,反反复复,萦萦绕绕,在我心头,在我嘴边。

  ·

  最后她抬起头,满怀哀愁地看了我一眼,她的嘴唇动了下,但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突然抹着泪,转身朝殡仪馆走去。

  我回过头,黑子和高达依旧表qíng呆滞地望着我。

  我坐回了长椅,黑子和高达也终于回过神来,同时坐下。

  谁也没出声。

  或者,谁也没敢出声。

  太阳终于升了起来,晨光刺眼,天边有一群大鸟飞过,轻轻拍打着洁白的翅膀,向更远的天空飞去。

  而我的翅膀,就在刚刚,被一个女孩静悄悄地折断了。

  ·

  有些谜题,在这陷入了无边沉默的长椅上,被渐次打破,或者被再次印证。

  为什么她会突然出现?

  为什么她会突然告白?

  为什么她会不顾一切?

  为什么她会选择离开?

  为什么我总觉得她对我的喜欢,毫无理由,稀里糊涂,甚至莫名其妙……

  在今天,这一切突然明了了起来。

  ·

  一直垂着头的高达忽然抬起头来,从兜里掏出一包香烟,递给我一支,递给黑子一支。

  在不过几支烟的时间里,遗体告别很快结束了。

  在最后分别的时刻,从殡仪馆中传来哭声,那声音细微,苦楚,凄切。火化炉的烟囱开始微微冒烟,大量的人流从殡仪馆门口汹涌而出。

  火化的味道并不算大,从低矮的烟囱口慢慢向四周扩散,微微的焦糊味里掺杂着一股奇异的甜香,从口鼻处猛然灌入了我的体内。

  那味道并不算难闻,但我和黑子却突然同时呕吐起来,从泪涕横流,一直吐到头晕目眩,天翻地覆。

  原来,这就是萧蕾魂飞魄散的味道。

  ☆、机场分别

  ·

  我蹲坐在地上,流着泪看着朝阳,又在突然间傻傻地笑了起来。

  这一次,我们是自己被自己恶心到了。

  我们就像一口痰,含在嘴里恶心自己,吐在地上恶心别人。

  这样的活着,有什么意义?

  ·

  从殡仪馆回来,所有人各自回房休息,谁也没有心qíng吃饭。

  一直到午夜,高达才逐个敲开房门,喊着出去吃夜宵。

  附近的小酒馆里,三个人只点了一个菜,只是沉默无言地各自喝着青稞酒。谁也不同谁碰杯,就是喝,一杯接一杯地喝。

  和绝望相比,那一刻的酒不再是穿肠□□,而是救命解药。

  打烊时分,高达结了账,一边扛起早已不省人事的黑子,一边扶起正在发呆的我,“我们明天回去,买你的机票吗?”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挖空的萝卜,没有一丝重量,也没用心去想,只胡乱地点着头。

  高达像扛尸体一样把黑子背回了酒店,我一个人靠在小酒馆的椅子上看着窗外繁芜的星空。

  “总有一天,所有的繁华终会落尽,只剩下无尽的落寞,所以比起有时的光,我更喜欢无垠的暗。”

  萧蕾说这话时孤寂的表qíng还历历在目,甚至她从我怀中探出头来的动作,她望向夜空的角度,她身体的温热,肌肤的柔软,都还作为一种真切的记忆储存在我的身体某处,她却突然一个人消失在了黑暗尽头,化为灰烬,随着一缕清风,去了山与海的另一边。

  ·

  我从小酒馆出来,行走在拉萨充满冷风的街头。

  街上明明还是熙熙攘攘,我却突然感觉空无一人。寂寞像红着眼睛的鬣狗从四面八方涌来,它们狂嚎,它们跃起,它们张开垂涎的巨口撕咬着我身上的皮ròu,瞬间只剩下一具满是齿痕的白骨。

  ·

  那天晚上,我躺在宾馆的chuáng上,做了一个很遥远的梦,梦里又回到了小时候。

  我和黑子在很大的院子里跑着,笑着,杜荷在后面气喘吁吁地追赶着,一边追一边焦急地喊:

  “林秋哥哥,等我下……”

  我和黑子只是不时地回头做着鬼脸,却最终谁也没有停下。是啊,谁也不曾停下等过她。

  我们只是自顾自地奔跑着,追逐着,想象着,直到身后再也没有传来脚步声,才突然慌了起来。我们回过头,看到杜荷正蹲在很远的地方,轻轻地采了一朵蒲公英,她鼓起腮帮,用粉色的嘴唇轻chuī了一口气,白色的蒲公英种子便从地面铺到了空中。

  我突然从梦中醒来,再无睡意,只是呆呆地盯着房间里浓稠的黑暗出神,日间萧蕾母亲的哀容突然间闪入脑海,连同她最后嗫嚅着没有说出的那句话。

  “萧蕾这丫头从小就那么喜欢你,你怎么会不知道她就是杜荷呢?”她一定是想这么问的。

  我藏身在黑暗里,流着泪,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

  “你熟悉她的长发,熟悉她的呼唤,熟悉她气喘吁吁的表qíng,熟悉她小时候的一切,为什么等她长大了,突然出现在你身边,你却已经将她忘了呢?”

  萧蕾说她一直失眠,一直梦到自己在湖边举着一面没有颜色的小旗子一圈又一圈地走着,等待着被谁发现,被谁理解,被谁主宰,可最后谁也没来。因为最后她发现,不光是手中的旗子,就连她自己都是没有颜色的。

  恐怕她是想说:

  “一个不被记得的人,怎么会有颜色呢?”

  我不断颤动着身体,回忆着,思索着,任由眼眶中的泪水一路从滚烫流淌到冰凉。

  ·

  黎明时分,高达终于敲响了房门。

  他和黑子一人背着一个黑色小包站在门口。

  “出发咯。”他皱着眼角,笑容慡朗地说。

  他仿佛是想用那笑容告诉我,只要睡一觉,天大的事qíng都会过去。

  我看着他皱巴巴的笑脸,却感觉比哭都难看。

  “等我五分钟,洗把脸。”我轻轻地说。

  我退回到房间,关上门,在洗脸的空当里盯着镜子中的自己——短发凌空,向外辐she着,像美杜莎头上的毒蛇,双眼无神,毫无生气。

  我朝镜子里的自己努力笑了笑,想继续乐观地活下去,最后却差点没哭出声来。

  打开一次xing牙刷,挤上牙膏,但只刷了一半,便突然失去了继续下去的动力。

  最后把牙刷甩在白色洗手盆里,背起包,出了门。

  ·

  在去拉萨机场的路上,我透过车窗望着远处布达拉宫的剪影,脑子里还在回忆昨天的梦。

  梦境虽然荒诞,但小时候的萧蕾chuī蒲公英的画面却异常真实,真实到她那天穿了哪条花裙子,chuī蒲公英时脸上浮现出了怎样的表qíng,甚至她闭上眼睛时,下巴与脖颈之间有着大概多少度的夹角都清晰可见。

  原来读过一本杂志,上面的科学家说人类其实是非常不擅长忘记的动物。即便是很久之前发生的非常细微的事qíng,也会被异常jīng细地储存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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