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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_谦少【完结】(3)

  玄关灯光暗下来,他手掌托着我的脸,掌心gān燥而温暖,他有着非常漂亮的手指,因为弹吉他,某个指节上有薄薄的茧。

  我闻见他衬衫领口里清冽的味道。

  他从来就是闷罐子xing格,而且因为话少,脾气还不好,常显得气哼哼的,我想起他的粉丝说他面瘫。

  我很早就认识他了,初中住得近,他家那时候家境很好,他是学校里女孩子都会喜欢的那类男生,高且瘦,皮肤是那种冷冷的白,一双眼睛安静得像星辰,我那时候骑单车上学,常从他家门口过,故意骑得很快,一阵风一样飞过去,装作不经意回头,看见他穿着白衬衫站在路边。

  他连背书包的样子都比别人好看。

  高中仍然同校,他父母离婚,闹得很难堪,他父亲出轨,他母亲一度闹到要进jīng神病院,据说差点拿刀捅死他父亲。他开始变得沉默,更加独来独往,我就在那时候无意间发现他竟然偷偷在学校的杂物间里练吉他,而且唱歌很好听。

  在我发现他用那个杂物间练琴的同时,他也发现了我在那个杂物间吸烟。

  其实我有过一段叛逆期,因为高中隐藏太多秘密,xing向是其中之一,另外一点是我父母一直希望我大学学医,或者律师,我却逃课去图书馆听门可罗雀的文学史演讲。

  我和齐楚的关系开始,是我给他写歌词,他的歌也像他的人,旋律极美,然而一句话都不会说。很长一段时间里面,我们都井水不犯河水,虽然呆在同一个杂物间里,他练他的琴,我吸我的烟,有次我吸烟吸得无聊,展开一边的废纸团来看,他如同冰雕复活一般伸手就抢回去,我这才发现那是他自己写的歌词。

  齐先生文采一直很堪忧,一首歌写了半年,憋出三行字,还是几番删改后的结果,我看了笑到肚子疼,随手就给他填了一首,仍然原样团成废纸扔给他。

  第二天他看起来心神不安,耗到天快黑,终于冷冷叫我一句:“喂。”

  我说我不叫喂,我有名字,姓肖名林,你要是有事求我,还可以叫声“爷”来听听。

  十七岁的齐先生十分纠结,冷着脸挣扎许久,又问我:“能不能不叫爷?”

  他当年就有这么好玩,可惜年岁越大,脾气越硬,人也越来越不可爱。好在他眼睛还是这么好看,像落满了星光的湖泊,专注看着人的时候,仿佛灵魂都要被他点亮。

  -

  狠狠折腾过一番之后,坐在桌边吃饭。

  菜都凉透了,我懒得吃,拉了张椅子蜷在一边喝茶,看他坐在桌边,一声不响地吃饭。他吃饭有种机械般的美感,因为全然只是动作,没有多余表qíng,一点声音也没有。很多离婚家庭出来的小孩都被训练成这样,因为饭桌往往是父母吵架的时候。小孩子夹在中间,恨不能自己变成隐形。

  剧组伙食差,这少爷还挺挑食,估计饿得挺惨,我真是拿他没办法,竟然看得心软起来,伸手摸他头发,他一脸茫然抬头看我,我用手指碰了一下他脸颊。

  “这里瘦多了。”

  他怔了一怔,然后避开了我眼睛,他天生不习惯流露qíng绪,大概家庭缘故,对于正常的qíng绪表达也很不擅长,埋头又吃了几口饭,然后告诉我:“下部戏外景要去泰国。”

  他因为知道自己不擅长经营感qíng的缘故,所以自觉努力赚钱是唯一的贡献,这种逻辑还是凌蓝秋给我解释清楚的,她说:“肖林,你有没有发现,每次齐楚见过你之后都会变成工作狂。”齐楚身上常常有这种让人有好气又好笑的神逻辑,而且因为他话太少,所以谁都无法察觉,突然发现的时候还会吓你一跳。

  我常觉得他像一个严丝合fèng的机械,然而质地并非钢铁,而是瓷器,或者玉石,因为没有缺口,所以你无法窥见那一层层坚硬材质下隐藏的是什么,只是偶然在他燃烧的时候,可以从fèng隙里窥见一丝温暖的光。

  但是我愿意等。

  哪怕是用一生。

  -

  “吃完去洗个澡,早点睡,桌上有几张照片,这几套房子我都去看过了,都差不多,你选一套吧。我去给你放水……”我顺手把他的大衣挂了起来。

  “明天我要回去一趟。”他忽然说道。

  “哦,为什么?”

  “我妈病了。”

  我嗯了一声,没有再问。

  其实我知道他妈不是“病了”,而是“犯病”,不过自从当年的事之后我就很少踏足他家了,他妈现在看见我就得犯病,我不去最好,省得让齐楚为难。

  说起来,我还算是他父母离婚的见证者之一,我第一次出入齐楚家是在我替他写歌半年之后,他父母的问题渊源流长,他姥爷家很富,他母亲算是个千金小姐,任xing,一心要嫁给他父亲,不惜跟家里闹翻。他父亲是个英俊有能力的穷小子,结婚后自己创立了公司,到齐楚上中学的时候,已经不输他姥爷家的家底了。如果到这里打止,应该是一个“莫欺少年穷”和“慧眼识珠”的圆满故事。

  齐楚初中他父亲出轨,对象不是常见的年轻小姑娘,而是他父亲初恋qíng人——当年大学的校花,傍大款失败,给香港富商生了个孩子却进不了家门,又回到S城。

  我曾经出于好奇看过那女人的照片,看起来不过三十多岁,看得出年轻时的我见犹怜,然而毕竟已经老了,只能算个老美人而已。

  这样的出轨对象,对齐楚母亲自尊心的打击是毁灭xing的。要是找个年轻女孩反而想得通,不过是归根于男人的劣根xing。但是这样的出轨,简直让他们二十年的婚姻都成了个笑话。

  我第一次去齐楚家是高二,那时候他母亲已经有点不太正常了,我记得去他家那天是个yīn雨天,他家很大,别墅,里面色调很浅,但是所有窗户都关着,客厅空dàngdàng的,又暗,一个佣人也没有,我换了鞋子,跟在齐楚后面穿过客厅,忽然看见一个女人站在楼梯上,穿了一件深色的袍子,像睡袍又像外衣,上面绣了海藻一样的暗色花,皮肤很白,瘦得脱了形,一双眼睛亮得吓人。

  她定定地看着我,那种眼光像X光一样,看得我头皮发麻,齐楚却像习惯了一样,低声叫了一声“妈”。

  后来我回忆,才想起她其实很漂亮,齐楚继承了她的眼睛和皮肤,所以气质总是显得高人一等。但是就算齐楚,要是有那样的眼神,估计也没人能注意到他有多好看。那是一种极端茫然空虚的眼神,像大火烧过的余烬,后来我才知道她长期吃安眠药,大概是药物作用。

  我跟着齐楚去了他卧室,他有很漂亮的书房,还有一架钢琴,我们在那呆了一下午,把他要填的歌都过了一遍——我去他家是因为有些歌必须在钢琴上弹。他还给我倒了水喝,问起我要不要回家睡,我说跟我爸妈说过了,可能在同学家过夜。

  如果没有后来发生的事,那会是完美的一天。

  晚上我睡在齐楚家客房,客房的枕头有一股霉味——女主人崩溃的家里常容易这样,在细节处露出端倪。那时候我家不过他家一个客厅大,却连抹布都比他家被子好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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