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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永恒的刹那里等你_朱熙【完结】(31)


听到开门声,那人慌忙捡起地上的什么东西站起身。一垂首之间,秦锦秋看清了她的面容。
“是你……”
二年B班的梁未来。说来,也许算是颜乔安的朋友。可她圆圆脸上讨喜的笑容被惊惶神色所取代。见了秦锦秋,她倒抽一口气,手忙脚乱地往口袋里藏着什么。
雪白的地面砖上有一片未来得及拭去的墨渍,仿佛绽开了一朵yīn毒而绝艳的花。
秦锦秋收回视线,心中已明白了几分。
“是你做的?”
前一日考完后,大半人都偷了个懒,没有带走文具。看来便不像热衷复习之流的颜乔安也不例外。那么此刻梁未来在衣袋中紧紧攥着的,应该就是自己昨天借出的水笔。
梁未来咬了咬唇,不说话。
秦锦秋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她并不清楚梁未来与颜乔安之间的关系,可细细回想,有一个场景总一再重演——颜乔安面无表qíng地走在前方,梁未来追在一旁絮絮叨叨,颜乔安大多时是不回话的,偶尔才回应几句,也都十分简短。但她的脸上,是从没有不耐之色的。纵然看起来有些怪异,但对颜乔安而言,这应该已是默认了。她们,难道不算朋友吗?
“为什么?”
秦锦秋望了她许久,才涩涩地问出这个极没有新意的问题。
没有新意,三个字,却拥有最大的杀伤力。
梁未来别开眼,“与你无关。”
她已恢复了平静,冷淡的语气竟有几分肖似颜乔安。但若细细看去,她藏在衣袋里的手正微微颤抖着。她极力克制这种颤抖,但终究无济于事。
怨恨是存在的,存在感qiáng烈得无法去忽视。可每每做些什么试图去消除这种怨恨,心中的另一种qíng绪便更加重一分——愧疚。是的,愧疚。她几乎已无法分辨,所怨恨的究竟是颜乔安,还是无能的自己。两种qíng绪彼此拉锯,掺杂融合,复杂得远非言语所能表达。
秦锦秋沉吟了一会儿,蓦地,脑中一道灵光闪过。
她想起了甫进颐北高中时,关于颜乔安的诸多流言中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条。
中考中,颜乔安取得了全新台第二名的成绩,而全市顶尖的两所高中,新台一中与颐北高中,素来是以争取到前十名中尽可能多的学生入学为荣的。两所学校无所不用其极,最后大多是五五分。在此种背景下,两所学校招生办的老师自然对颜乔安分别展开了全方位不遗余力的围追堵截。最终颜乔安开出了条件——若哪所学校在录取她的同时录取另一名考分差分数线2分的学生,她便选择哪所学校。再三权衡后,颐北高中答应了这个条件。
“那个人……是你?”
秦锦秋问得没头没脑,但显然,梁未来听明白了。
她没有给出任何应答,只是默默地掏出口袋里的水笔,然后,又掏出另一支新的,接着沉默地离开了颜乔安的座位。擦肩而过的瞬间,她低声说:“就因为是朋友。”
就因为是朋友,所以我会嫉妒你。你懂得各种我不会的事,让我更清楚地看到自己卑微的姿态。我自始至终站在你的身后,在你身后很远很远的地方,而非在你身边。
梁未来并不在这个考场。目送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边,满是重又被寂静填充。渐渐有了人来,一个,两个,直至离开考还有二十分钟的时候,颜乔安才姗姗来迟。见秦锦秋站在自己桌旁,她的目光转向桌面上并排静静躺着的两支水笔,了然地轻笑了声。
秦锦秋愣了很久,才意识到自己原本背讲义的计划也搁浅了。梁未来最后留下的一句话听得她心头无端烦闷起来。
也许她也稍稍能够想象,林述谣死时颜乔安的疯狂……以及她究竟为何会疯狂。
监考老师走进考场,宣布清场。秦锦秋转过身,正对上颜乔安深褐色的双瞳。
“这个周末,陪我去个地方吧。”
[八]
颜乔安所说的地方,竟然是林述谣的墓地。
冬日午后的阳光是纯然的水金色,照得人身上暖融融的。这座墓碑在树林深处,远离了外面熙熙攘攘的墓群,便不免显得孤单寂寞了。墓碑周围种的都是常青树,在萧索季节里径自一片繁茂浓郁,为这片林子平添了几分生气。
秦锦秋忐忑地站在五步之外,一时不知该做什么才好。
秦锦秋弯腰轻轻放下花束——她竟与林嘉言一样,选择了蓝色的矢车jú——照片上的少年依旧笑得心无城府,那容颜再过多少年也不会有所改变了。颜乔安深深看了他一眼,低声道:“述谣他一直想见见你,我原本并不……但现在,应该……可以了。”
可以了。
秦锦秋一怔,随即感到自己隐隐体悟了什么。但体悟到的是什么,又说不真切。
颜乔安侧身让开一步。她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走上前。她分明从未见过那少年,但他毫无保留地冲她笑着,仿佛他们是多年的老友。分明从未见过,但看着那张与林嘉言相同而又迥异的面容,她只觉得有种深入骨髓的熟悉。
他在她认识他以前便匆匆离开这个世界,可又仿佛从未离去。他以另一种方式永生,将一个又一个往后在她生命中举足轻重的人送到她身边。无处不在,如影随形。
“你好,我是秦锦秋。”她蹲下身,平视着照片上少年微弯的眼眸,“上次来的时候没能好好打招呼……这次,我们好好认识一下吧。”
明知不会有人回应她的话,但她还是认真地说着。也许是错觉,照片上,少年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几分。
“虽然没什么道理……但是,谢谢你。”
作为这一切的开端,这一切的脉络,这一切的终结。
谢谢你,将他们送到我身边。
一旁一直沉默着的颜乔安忽然哼起了歌。
曲调轻柔低沉,兜转反复,在耳边缭绕不绝。不知何时起了风,和暖地,温柔地,拥裹着她们。重重叠叠的林涛由远及近,由近及远,成为最美妙的伴奏。风chuī起了颜乔安的长发,浓密的绿叶将阳光裁剪为无数股金色的丝线,在她周身jiāo织缠绕。
她哼着歌。仿佛林述谣就在她面前。
场景美得不可思议。
听说,风是逝者灵魂归来的脚步声。
“《化作千风》……”秦锦秋看得入神了,无意识地喃喃道。
——像矢车jú一样的人。
望着墓碑前宁静美丽的矢车jú,她蓦地想起了很久以前,颜欢说过的话。
现在,似乎有些明白了。
他一定从未离去。一定是化作了行遍原野的和风,一直一直,温柔拥抱着他所爱的人吧。
[九]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从第一眼时许下的承诺。
“乔。”
未曾食言。

Chapter 10 刹那即永恒

[一]
流云静淌,暖霞万丈。
少年背光倚在窗边,在夕阳模糊的光线下成为一道简约而清雅的剪影。如此,他的眼眸却是异常清亮的,宛如高山之上澄然流淌的溪流。他轻轻合上手中的书本,仰起头望向薄暮时分更显高远的天空。也或许,他并不在看天空,但他的目光确实是投向远方的。
望着远方的少年,显得那么单薄,隔得那么遥远。仿佛只消松一松手,眨一眨眼,他便会不见踪影。
他轻轻念道:
“一弹指六十刹那,一刹那五百生灭。”
一字一字,低沉却清晰。玉石般清冷的音质因此而柔和了几分。
想要更走近一些,却无论如何都迈不出步子。伸出手去——触摸不到。触摸不到。
少年回过头来,弯起眼,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
那笑容与从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却又仿佛,有什么不一样了。
“阿秋,你知道吗,一刹那,就是0.013秒。”
比呼吸更短暂。比眨眼更短暂。
一弹指之间,便是六十刹那。一刹那之间,便是逝水流年。
[二]
“阿秋,醒一醒。”
迷迷糊糊间,似乎有人在轻轻摇晃她。秦锦秋皱了皱眉,将眼睛张开一条fèng。视野里有个模糊的人影,靠得很近,鼻端传来一缕令人心安的糙木清香。她努力想要辨别那人是谁,但梦中的qíng景却好似残留了一部分在眼前,扰得一切都扑朔迷离。
是梦啊。
原来只是在做梦。
那是什么时候出现的场景呢——一定是出现过的,她能肯定。但回忆的磁条似乎被洗去了一段,她无论如何都想不起这个场景之前之后所发生的事。
“让我再……”睡一会儿。她含糊地嘀咕了一句。
再睡一会儿吧。那样的话,说不定就能想起来了。
对方轻轻笑了起来。伴随着那轻柔如风的笑声,她忽然觉得鼻尖一痛,呼吸顿时不顺畅起来。她扑腾着反抗:“疼!”
这么一来她算是彻底清醒了,目光炯炯而又无限幽怨地瞪着收手含笑而立的林嘉言。他的右手扶着椅背,身子俯下,清俊的面容近在眼前。秦锦秋脸红了红,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
“阿秋,我们已经到了,快下车吧。司机师傅还等着回去呢。”
秦锦秋这才发现车内空空dàngdàng。司机大叔扛着纯净水桶上来,投来意味深长的目光,而后了然地冲他俩笑了笑。
不、不要随便乱理解呀!
秦锦秋大感窘迫,腾地站起身,脑袋一缩,顺手将身旁的少年推上前。林嘉言任由她当鸵鸟,对司机大叔点点头道“麻烦您了”,拉起秦锦秋下了车。
迈出车门的瞬间,一阵凉风扑面而来。
大巴停在山路边,正对着开阔的山景。满目苍郁——山并不高,却绵延起伏、连结成片。青葱碧郁的密林铺展于脚下并往无限远方绵延,又仿佛成为碧色的海洋,风起时波澜涌动。闭起眼睛几乎会有种错觉,她,能听到波涛拍打礁岸的声音。
松风镇更胜在jīng致秀丽的小桥流水,因此秦锦秋面对着如此开阔大气的山景不禁有些出神了。
“我想……”
“什么?”
“会不会有人像对青柏巷那样,来毁了它们呢。”秦锦秋收回视线,无端地感到惆怅。
“谁知道呢。”林嘉言走到她身边,顿了顿,又说,“但是,只要还有人愿意待在这里,它们总愿意为了那些人坚持下去的。”
我们所深爱的事物,在很多时候比我们想象的坚qiáng得多。太钻牛角尖,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这样想,也就释然了。
“走吧。”秦锦秋深深吸了口气,清新沁凉的山风充盈肺腔。她转过身,却见远远跑来一道熟悉的身影。
“锦秋姐,嘉言哥。”那人站定他俩面前,“姐姐说你们今天会到,我是来带路的。其他人已经进学校了,再不快点就没有好chuáng位喽。”
她的出现让秦锦秋惊喜万分,“好久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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