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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_辛夷坞【完结】(19)


院长摇头不语。
“别的不说,一个男孩追着小女生跑有什么意思。”陆宁海笑着说。
男孩显然不服,但碍于对方是个和自己父母同龄的成年人,院长嬷嬷也在,不敢过分胡闹,只得悻悻地走开,跟着他起哄的孩子们也作鸟shòu散。
陆宁海对院长说:“我还以为今天这样的日子圣餐是对所有人开放的,尤其是孩子。”
“一般来说我们的食物是为院里的孩子和教徒备下的。”院长嬷嬷略显尴尬,顿了顿又说道,“刚才说话的孩子说起来也姓傅,是岛上傅家的……”
“我倒想知道跑过去的孩子叫什么名字?”院长这么一说,陆宁海已经明白追在别人后头的那个男孩多半是傅家大房一脉所出,不过他并不关心这个。
“哦,那也是个可怜孩子,他叫苏光照,今年十二岁了。”院长见陆宁海有兴趣,连忙朝围墙下的小男孩招手,“阿照,你快过来。”
十二岁,陆宁海惊讶,他以为这个总在吸鼻子的孩子最多不过八九岁。圣恩孤儿院里的孩子多半姓苏,听说是为了纪念建立孤儿院的一位老神父。
苏光照听见了院长的呼唤,有些不知所措。
“过来啊,傻孩子。”院长急了,怕阿照错过这难得的机缘,忙催促道。
陆宁海礼貌地打断了热心的老院长,更正道:“嬷嬷,我说的是翻墙的女孩。”
“她啊……”院长脸上挂着掩饰不住的惊讶,“但她不是我们院里的孩子呀。”
第十二章 遍体凉透
圣诞过后没几天就是新年,不过这些节日对于方灯来说没什么意义,最多是隔壁圣恩孤儿院又有免费的大餐发放。
那天阿照招呼她一块去领圣餐,那孩子找方灯难得有这样的好事,高兴得好像自己是这场盛大宴请的主人,方灯当然也不肯错过。本来一切都很顺利,她和阿照各排了两次队,领到了一大包炸鱼和土豆,眼看两天的菜钱都可以省下来了,谁知半路杀出个傅至时。那讨厌的家伙一见到她,就好像闻到鱼腥的猫,非要举发她没有吃圣餐的资格。方灯不想与他纠缠,没想到他居然还拉了一帮喽追上来,要不是孤儿院老修女旁那个陌生人拦了一把,恐怕她要在小王八蛋那里吃了亏。
方灯翻墙脱身,回到住处,回想起傅至时穷追猛打的可恶嘴脸,越想就越觉得生气。当然,再伺机揍他一顿这样的事她不会再gān了,傅七会怪她沉不住气,又惹麻烦上身,但如果不这样,难道就没有教训小王八蛋的法子了?
她想起前几天到老杜的店里去买盐,正赶上傅至时买了零食离开。她还是头一回看到男孩子像他一样嘴馋,仿佛不吃那些乱七八糟的零食就会饿死似的。
老杜正在柜台后拿着几枚奇形怪状的钱币研究,看见方灯不忘炫耀,问她认为这玩意儿值不值钱。
方灯原本不愿废话,然而转念一想,没准这稀奇的钱币和傅至时那家伙有关,这才多看了两眼。老杜神神秘秘地告诉她,傅至时经常到店里买吃的,赊了不少钱,被他追讨得急了,就拿了这两枚古币来换。方灯当下心里明白了几分,她还当傅至时家里宠他上了天,每天给那么多零花钱供他买乱七八糟的东西呢。敢qíng他已经在老杜这里欠了账,又不敢再问家里要,老杜手里用来抵债的两枚钱币多半是傅至时从大人那里偷出来的。
当时方灯暗暗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好歹算是抓到了傅至时的一个把柄。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若哪天小王八蛋找她的茬,她也有法子在他背后捅一刀。果真,消停不了几天,傅至时就又把她惹毛了。
捉贼要捉赃,这道理方灯懂得。她放下炸鱼和土豆就去找老杜,问他借那两枚钱币用用,回头就还给他。老杜是个吝啬鬼,原本是不肯的,但架不住方灯巧笑倩兮软语相求,这于他而言可是难得的福利,当即骨头都苏了一半,喜滋滋地把钱币借给了方灯。
方灯拿到了证据暗喜不已,傅至时说她是“小偷”,她倒要让他父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三只手”。为使这个计划收获最好的效果,同时也得在傅镜纯夫妇面前具备充分的说服力,方灯还特意去找了傅七,想和他合计合计,顺便把炸鱼拿去给他尝一尝。哪知道傅七的反应让她大为扫兴,他先是拈着那两枚钱币看了一会儿,漫不经心地说那是什么北洋政府时期的铜元,现在市面上流通得不多,傅至时不识货。可方灯才不在乎老杜是不是赚了一笔,她问傅七这钱币是否是他堂兄家里的私藏,傅七却皱着眉反问她,以老杜的为人,怎么会肯把吃到嘴的肥ròu假手他人。
方灯想糊弄过去,傅七见她闪躲,脸色沉得更是难看。他不喜欢她用女孩子特有的小伎俩去获取任何利益,哪怕对方实际上从她那里什么都没有得到。方灯见他不肯帮忙,向他索回钱币,心想大不了自己想办法去揭穿傅至时。
傅七非但不赞同她的做法,还劝她不要把傅至时做的事放在心上。方灯被浇了一头冷水,很是不快。明明是傅至时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为什么一到了傅七这里,她想要出口恶气就成了错事,明的不行,暗的也不行,来硬的鲁莽,玩yīn的又不应该。她就是个睚眦必报的小人,这是她成长的这个弱ròuqiáng食的世界教给她最简单有效的法则,只有这样才能让恃qiáng凌弱的人懂得畏惧。她讨厌他做事之前思前想后,说白了就是懦弱。
眼看方灯跳脚,恨声说他向着姓傅的。傅七只是冷冷地告诉方灯,别总以为自己是对的,无论她揍傅至时也好,玩小心机让傅至时父母揍他一顿也罢,除了当时解气,其实什么都没改变,拳头和恶作剧是打不服一个人的。报复的最好办法不是轻举妄动,而是等待时机,当你远远比对方qiáng大得多的时候,就能让他心甘qíng愿跪下来舔你的脚。
方灯不接受这套说辞,在她看来这都是借口。两人说不到一块不欢而散,方灯拿回了钱币,回去生了通闷气,次日就把东西还给了老杜。接下来一连两天,她都没有理会傅七,傅七也没有找她。
因为元旦的缘故,学校放假了,新年前一天傍晚,方灯拿小碎石去砸傅七的百叶窗,好叫他出来一起去教堂凑热闹。她知道老崔今天去市里采购,估计要晚上才能到家,不知道傅七一个人吃了饭没有。
她手里的小石块在百叶窗上发出清晰的敲击声,过去每到这个时候,他就会佯怒地推开窗让她等一会儿,很快他就会从楼上下来。可这天,方灯手里的几颗小石头都用完了,百叶窗纹丝不动。
方灯开始觉得有些奇怪,傅七这家伙怕冷,冬天最喜欢蜷在家里,今天岛上冷得尤其厉害,他没理由独自出去晃dàng。她更注意到,他窗前那盆美人蕉不知怎么不见了,难道他这次真的生她的气了?
她又对着窗口连喊了几声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才纳闷地回家。左思右想,总觉得奇怪:傅七不是太好说话的人,但也绝对不是个小气鬼,尤其他俩闹别扭,他再不认同她说的话做的事,也不至于如此。现在她都主动去找他了,他没理由故意不搭理啊,更不至于恼她到把美人蕉都扔了的地步。
入夜,阿照来催方灯出发,再晚一些,老教堂人满为患,就挤不进去了。方灯其实已没有去玩的心思,但又不能一直坐在家里想破脑袋gān等。她下楼的时候恰好遇见老崔提着大包小包回来,就连忙让老崔回去看看傅七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崔也一头雾水,还直说早上出门前小七就跟他说过今晚不用做饭,他多半会和方灯去教堂看唱诗班表演,顺便在外头吃馄饨。方灯心里更觉得不对,这么说起来,傅七压根就没有生她的气,请她吃馄饨更是他见她不高兴时惯做的事。她催促老崔赶紧开门,自己也打算跟上去,唯恐他又病了。走近他窗下时,忽然一个破碎的花盆跃入她的眼帘。
那正是傅镜殊窗台前的美人蕉,此时花盆四分五裂,里面的泥土都撒了出来,看样子竟像是被人从二楼窗口扔下来才砸成了这副模样。正惊疑jiāo加间,老崔也匆匆跑下楼,说小七不在屋里,最奇怪的是钥匙没带,连外套都没有穿出去。
“难道七哥自己跑出去玩了?”阿照和方灯面面相觑。
方灯摇头,不要说傅七不是贪玩的人,他就算有事出去,也断不会那么匆忙,再说那盆美人蕉摔得也实在蹊跷。
老崔也有些沉不住气了,搓着手道:“那孩子究竟是去了哪里?也不说一声……方灯,他真没去找过你?”
“他要是去找我,我还会在这儿吗?”
“不行,我得去找找他。”老崔说着就走。
“我也去。”阿照也跟了上去。
瓜荫洲就那么丁点儿大,两个人分头去找一个人已经足够。方灯怕傅七只是出去转转,过一会儿就会回来,便回了自己住的小阁楼,靠在窗边等,只要他出现在巷口,她一眼就能看见。
方学农又没在家。最近他老是混在外头,不到深夜很少出现在住处,方灯有时随口问他去了哪里,他也让她不要管。平安夜方灯领回来特意给他留的炸鱼和土豆他都没顾上吃,换做往日,早饿死鬼投胎一般用来送了酒。方灯心浮气躁,哪里顾得上去管那酒鬼去了什么地方,胡乱将快要变质的炸鱼和土豆扔进了垃圾桶。
傅镜殊没有如方灯所期待的那样出现在她视线中,反而老崔和阿照先后回到了傅家园。方灯跑下去,果然,他们去遍了傅七可能去的地方,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
“该不会出什么事了吧?”方灯心急如焚。
“不能啊,光天化日的,我才离了岛一天,早上他还好好的。”老崔嘴上这么说,脸色却有些发白,犹豫着问,“要不我到派出所去一趟?”
“那也得等人不见了四十八小时后警察才会管。”阿照人小鬼大,“我就觉得七哥那么聪明,能出什么事?他一定是闷了,自己出去逛逛。哎,姐,你怎么走了?”
阿照摸不着头脑地目送方灯走开。
方灯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在那里待不下去了,她只想找个地方静一静,有种不祥的预感包裹着她。这事派出所警察一时间还不会管,阿照和老崔都还抱着他只是临时有事不在,很快就会回来的侥幸。可她隐约觉得不是这样,他是那样谨慎自制的一个人,上次淋了雨生病躲在屋子里不肯见人已经是他做得的最出格的一件事。方灯甚至有种直觉,傅七窗台下摔碎的美人蕉就是他向她传达的某种暗示,他忽然消失不见,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傅镜殊一夜未归,方灯彻夜难眠。后半夜,方学农回来了,嘴里哼着歌儿。他最近每次回来都是一副酒足饭饱的样子。
方灯撩开间隔的布帘,坐起来问:“去哪混到这时候?”
“有人请老子吃饭。”方学农信口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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