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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_辛夷坞【完结】(39)


傅镜殊处理好手头的事qíng之后就给女孩去了电话正式提出邀约,对方也并没有表现出意外,只不过她主动将会面的地点约在了傅家园,这多少有些出乎傅镜殊意料。然而他想到她父亲对老别墅的狂热,有其父必有其女,也就在qíng理之中了。
出于礼貌,傅镜殊先陪对方在岛上用过了午餐。那个叫明子的女孩确如郑太太所说那样年轻明艳,难得的是她并不似傅镜殊过去接触过的一些“名媛”,要不就是全盘洋化,要不就太过矜贵,她开朗,有活力,行事落落大方,倒给傅镜殊留下了不错的第一印象。
饭后傅镜殊就带着明子去了傅家园。老崔离开后,郑太太也没再费心请人打理园子,眼前就任它荒废,她一直相信在自己有生之年会看到傅家老宅重建。这次回来,傅镜殊才发觉,原本唯一还算像样的东侧后花园也杂糙丛生,不成样子了。
贾明子随傅镜殊四处走走看看,虽然是第一次来,她对傅家园的风格、装饰细节乃至建筑材料的出处和特点都能说得头头是道,颇有一番见解,看来果然受她父亲影响不浅。
她的高跟鞋走在糙地上难免吃力,留心着脚下,眼睛却止不住地四处打量,仿佛舍不得漏掉任何一处细节,话语里也满是赞叹向往。
“以前我爸爸对我说,傅家园等于是半殖民时代建筑风格的浓缩jīng华,我还不肯相信。你们怎么忍心让这么好的一个地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西楼都快看不出原来的面貌了,东楼还好一些,前院和两个小花园更是可惜了。”明子感叹道。
傅镜殊说:“一言难尽,当初我家里人离开时也是迫于无奈,后来的局势和政策谁也预料不到。现在房子是收回来了,但是傅家的人多半都不在国内,大房二房三房的人多得很,产权也复杂,大家各有心思,想重建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如果不是你爸爸神通广大,居然能说服二房那么多人都签了同意书,恐怕还不知道要荒废到什么时候。”
明子说:“我爸爸第一次在台湾看到傅家园就喜欢上了,但是别人告诉他,台湾的傅家园只不过是真正傅家老宅的模仿之作,是你们家二房移居台湾后,为表示不忘本,凭印象依老宅修建的。我还只有十几岁的时候,爸爸来大陆公gān,就特意找来了这里,回去之后,他在我们面前一直念叨了很久,说太遗憾了,这样一座有规模,风格又独特的老房子居然颓败得他都不忍心看。如果这房子是属于他的,不论花多少钱和jīng力他都愿意让它恢复原貌。我估计从那时起,他就起了买下傅家园的心思。我爸这个人,想到什么就非做不可,我听说他派人花了五年时间,一个一个地找你们二房的后人,软磨硬泡地让他们同意转让名下产权的时候,都吓了一跳。只是他没料到,后人最多的二房都解决了,在三房那里碰了钉子,你奶奶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傅家园,还说要是卖了老房子,她到地下都不会安宁的。”
“她们那一辈的人往往比我们要更有信念。”傅镜殊为明子撩开挡在前头的野生三角梅,“如果她同意出售傅家园,我们现在也不会在这里。”
明子忽然笑着说:“你是不知道,我爸对你有多满意。天天在我面前夸你是这一辈年轻人里少见的有本事,反正什么都好。我都觉得他之前是看中傅家园,现在更看上了你。如果他是女人,说不定他会自己嫁给你。好像我不跟你见一面,就会抱憾终生一样。”
“那你呢,你怎么想?”傅镜殊轻笑。反正都已经是摆在桌面上讨论商定的事,他也不必矫qíng。
他等于直截了当问她的看法。要是换了旁人,这还是第一次正面接触,明子说不定以为对方这样问是很突兀的事,但偏偏这样的话从傅镜殊嘴里说出来,就有种水到渠成的感觉,好像再自然不过一般。她见过比他更年轻、长得更吸引人,家世财富也不在他之下的男人,但他身上好像有一种特殊的东西,仿佛无时无刻不在说服你,打动你,软化你,侵蚀你,让人觉得他说什么、做什么都那样天经地义。连他笑起来的样子和说话的声音,看似毫无攻击xing,但你就会觉得他是对的,而且让人心悦诚服。她也终于知道自己的老父亲为什么对他如此认可。
但她毕竟不是一个轻易能够被摆布的人。虽然明子从小就知道作为家里唯一的女儿,她在寻觅另一半的时候不可能不考虑家庭的利益,但她这样年轻的女孩,怎么可能不对自己的未来和终身大事有自己的梦幻构想。
她问傅镜殊:“你觉得我们听从家里的安排是唯一的选择吗?”
傅镜殊沉吟后道:“他们那辈人经历过很多事,一路走过来,眼睛往往会擦得更亮。我不会因为他们的坚持而错过一个也许是正确的选择。”
“那么,你相信爱qíng吗?”明子绕到傅镜殊身前,认真地问。
“我只相信我亲眼所见的东西。”傅镜殊笑着反问,“你认为什么是爱qíng?”
明子在原地走了几步,不确定地说道:“我想,爱qíng应该是我们掌控不了的东西,危险,又极度不稳定,你不知道什么时候碰见了它,它就砰地把你炸得晕头转向。”
傅镜殊好像被她突如其来的一声“砰”逗笑了,“你说的更像是硝化甘油。”
“你遇到过你的硝化甘油吗?”明子笑着问。
“硝化甘油也就是液体炸弹。人们遇到这样的东西,首先不是想着排除它,或者绕过它吗?”
“但我总想着,也许我这辈子应该尝尝被炸飞的滋味。”明子眨着眼睛说道,“对了,傅先生,我听说你能画一手好画,有机会能让我欣赏你的作品吗?”
“你想试试我的画能不能把你炸飞?”傅镜殊开玩笑地说。
明子说:“我妈妈说过,太纯粹的商人没什么意思,我爸要是没有收集老房子的喜好,一定会无趣很多。我在为我以后可能拥有的生活寻找一些燃点。”
傅镜殊不知道她是从哪里听来自己画画的事,实际上他这些年已经很少拿起画笔,就好像种花的这一爱好也逐渐搁置了一样,太多的事让他分身乏术。他最恨,也最喜欢,或许还是最好的一幅画就挂在方灯的卧室。
“说不定过几年你会发现纯粹稳定的东西才更安全。”傅镜殊说,“还有,我叫你明子,你也不用叫我傅先生。”
“那我叫你什么?傅叔叔?”明子俏皮地笑。
“你叫我傅七吧。”
“傅七!”明子大概觉得这个称呼很有意思,笑嘻嘻地重复了一遍,忽然跺了跺脚,“痒死了,有蚊子!”
傅家园里荒糙丛生,她又光着两条腿,没有蚊子咬她才是怪事。好在傅镜殊一早就提醒了她,她临时在对面的小超市买了瓶花露水。
明子忙不迭地把花露水往脚上拍,既不想这么早从傅家园撤离,又觉得蚊子太烦人。
“这味道真刺激,傅七,你闻得惯花露水的味道吗?”明子苦恼地问。
她弯着腰,长发披泻在肩膀,遮住了大半张脸。六神花露水特有的味道萦绕在身边,浓烈却又清凉。傅镜殊听见那一声“傅七”,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下一秒,她就会微仰起脸,将湿漉漉的头发贴在他的胸口,身上也是这样若有若无的花露水气味,颤声说:“小七,总有一个人是比较傻的……”
久违的傅家园让傅镜殊一瞬间分不清是幻是真,他心中一动,竟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将她的头发轻轻掠在耳后。
明子诧异地抬起头,看到他原本清明无比的一双眼睛从迷茫转为惊愕,继而流露出几分抱歉,却都比之前要柔和了许多。
“你也讨厌这股味道?”她不解地问。
傅镜殊摇头,“这是我闻过的最好的味道。”
第二十六章 谎言大冒险
返程时,方灯怎么也找不到她的船票,也不知道是不是翻墙的时候弄丢了。陆一替她去补票,因为是周末,上岛的人很多,售票窗口前排起了长龙。方灯看到有个提着行李的年轻女孩,典型游客打扮,也站在排队的行列中,眼看就要轮到她,面前那个售票窗口却忽然关闭了。原来她正赶上了售票员jiāo接班。女孩一脸郁闷,却无处宣泄,只得转向另一个行列,还站在了队伍排队等候的最末端。
方灯觉得人的一辈子其实也相差无几,选错了一个人,或者走错了一条路,就如同在人cháo涌动的渡口排错了一个售票窗,等啊等啊,千辛万苦,终于以为该到自己了,前面那个人买走了最后一张船票,看似只差一步,但转向别的队伍已然太迟,很有可能最后一班船远去,最后空dàngdàng的渡口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她一再地试图说服自己,傅七在这个时候结婚是正确的,一如他过去的很多决定。这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根本无法避免,她不是早就想通了?她付出一切,不就是盼着他俩之中至少有一个人是得偿所愿的吗?可是到了刚才那一刻,她坐在墙头,亲眼目睹他和那个女孩并肩站在园子里,他低头看向对方的神qíng是那样温存,她才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无私。他会幸福吗?她拼尽了自己换来的这种幸福,原来与她并无半点关联,空了的心里无望的回响,尤甚于亲手撕扯下它时血淋淋的疼痛。
离开了渡口,方灯还是和陆一一起去吃了晚餐。陆一很小心,试探地问过一遍是否自己让她不快,换来方灯的否认和沉默之后,就没有再提。饭后,方灯提出他们可以去喝几杯,陆一很为难,他说自己酒量太差,怕一杯就倒下,到时恐怕无人陪伴她。方灯嫌他婆婆妈妈,折中之后,决定回到他家慢慢再喝。
陆一家其实只有一瓶酒,绍兴的花雕,放在厨房炒菜时用的。方灯也不介意,她回了自己的住处一趟,下来的时候把各色酒瓶往陆一的茶几上一放。陆一眼睛有些发直,从红酒到威士忌再到茅台……连二锅头都有。
开始的时候他们决定随意,但方灯连gān了两杯烈的,正想招呼陆一碰一杯,却发现他已经双颊酡红,托着头做不胜酒力状。
“我喝多了。”陆一痛苦地说。
方灯瞄了眼他面前的高脚杯,莫名地就有一种骂脏话的冲动。
“靠!不就喝了三分之一杯的红酒吗,你gān脆说你酒jīng中毒算了!”
陆一此刻的大红脸还真的分不清到底是不好意思,还是酒jīng给闹的。他连连摆手,“我的酒品没有经过验证,所以我不确定我喝醉了会不会胡说八道。”
方灯斜睨着他笑道:“那我们就来胡说八道。你听我的,我们玩个好玩的游戏,叫谎话大冒险。”
陆一端着酒杯迷茫地说:“我只听说过真心话大冒险。”
“真心话太可怕了,谎话才好,说什么都可以。谁要是不信对方说的话,就自饮一杯,至于喝什么酒,就随便好了,反正你吃不了亏。开始了,我先来。我说我是个男人,你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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