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蚀心者_辛夷坞【完结】(49)


想到这里,阿照心里堵得慌,忍不住还是开口问了。
“七哥,我姐她当真不肯回来?你说她在想什么?”
傅镜殊仰靠在沙发上对阿照说:“我先问你一个问题,为什么很多人一起共得了艰苦,却享不了甘甜?”
阿照摇头表示不知。在他的词典里,“同甘共苦”是铁一般的定律。
傅镜殊当然也没想过阿照能给他答案,他自说自话:“因为前者没有选择,但后者有。”
阿照其实还是一知半解,他只关心一点,“我姐她要走,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傅镜殊笑了,“阿照,我不是万能的,有些事我们都没有办法,留不住就只能让她走。我答应她了,让她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这个回答让阿照大为意外,心里也凉了半截。他控制不住地单手握拳,不轻不重地砸在茶几上,酒杯和倾倒的瓶子一阵晃动。
“她怎么能这样?”
“她怎么不能?”傅镜殊反问,“别怪她,我们都没为她想过。如果我是她,可能我早走了。方灯说得对,留下来我能给她什么?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人模人样的,可在她面前,我就是个废物。阿照,那天你问我,你姐对我来说算是什么?这个问题很简单,我却答不上来,我不敢去想那个答案。方灯就像我自己,这样的话她不想再听,可对我来说,这就是事实。每当看到她,就像看到我最不愿回想的过去,还有见不得光的另一面。我害怕她,又放不下她。”
阿照只有一个最简单的想法。
“人最爱的不也是自己?”
傅镜殊喝多了,再也难以支撑,手上最后一杯酒也泼洒在沙发上,人已经昏昏沉沉。阿照要费很大劲才勉qiáng听得清他呓语一般的话。
“……爱极翻成无不舍……陈散原写的一首诗……我什么都不是,能豁得出去的也只剩下自己……她早看透了我的无耻……走……走了也好。”
阿照手忙脚乱地把傅镜殊扶在沙发上躺好,然后坐在一旁发了好一会儿呆。爱是什么,对他来说是太复杂的谜题。他似乎没有爱过,脑海中偶尔浮现明子的脸,又急不可待地将她清空。他唯一见过的爱,就是姐姐对七哥的感qíng,这也应该是七哥曾经最为确信的一样东西,现在连这个都要改变了吗?
他听到一声轻微的震动,在深夜里格外引人注意,那是被七哥扔在沙发角落里的手机。阿照拿起手机,想着要不要叫醒七哥,却看到屏幕上显示是方灯发来的一条信息。他只犹豫了不到一秒,就按开了那条短信,上面只有一句话。
“我爱过你。”
阿照回头看了看闭目蹙眉躺在沙发上的傅镜殊,默默删除了那条信息。
第二天,傅镜殊依旧准点到了办公室。他醒过来之后,用了很长时间在浴室里清洗,与其说他厌恶身上散发出来的酒味,不如说他排斥的是那个因懦弱而依赖酒jīng的自己。
九点多,助理打进来一个电话,说是有位没有预约的女士想要见他。傅镜殊第一个念头想到的是方灯,他站了起来,忽而才想起自己是多么可笑。助理跟在他身边几年,怎么可能连方灯都不知道,酒jīng果然是个可怕的东西。他坐定揉着自己的眉心,问对方姓什么。
助理说,她叫贾明子。
明子走进办公室时,看到的是永远清醒从容的傅镜殊。他们一起吃过几次饭,但她主动到办公地点来找他还是从没有过的事。
傅镜殊礼貌地和她寒暄了几句,秘书送进来的咖啡是他们一起用餐时她曾点过的口味,明子抿了一口,有些惊讶,也有些佩服。阿照总是那么粗心,莽莽撞撞的,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他和傅镜殊关系亲近,却是截然相反的两种存在。
“你要找我,其实可以先给我打个电话,下班后我让人去接你。”傅镜殊客气地说。
明子答道:“我之所以来办公室,是因为我不太能够确定,我今天的来意到底是公事还是私事。”
“哦?”傅镜殊摆出愿闻其详的姿态。
“你还愿意和我结婚吗?”
这下连傅镜殊都不得不露出惊讶的表qíng。他沉吟了片刻,微笑着问:“你想要的不是那种砰一声的感觉?”
“炸过一次就够了。”明子放下了咖啡,面不改色地注视着办公桌后的人,“我说的是什么,你不会不知道。我做的事在你眼里恐怕是个笑话。”
“像你这个年纪的女孩子,想要轰轰烈烈的爱qíng不是罪过,我也不感到意外。”傅镜殊口气缓和。
明子撇嘴笑笑,“爱是可以随便说说的,看上去再轰轰烈烈也一样。我也以为他爱我,还山盟海誓地说我是他身体的一部分,呵呵,后来我才知道,我是盲肠,是痔疮,反正是随时可以割掉的那部分。我不想骗你,也知道骗不过你,今天我既然来了,就代表我打定了主意。愿不愿意,你只要一句话。”
傅镜殊仿佛很欣赏对方毫不拖泥带水的个xing,他把玩着手上的签字笔,慢条斯理地说:“让我猜猜,你家里出了状况?还是……”他的眼神明显地掠过了她身体的某个部位,为显得不失礼,又很快地移开,但含义不言而喻。
“我爸爸说得对,你是个聪明的人。”明子下意识地挺直了腰,仿佛是要让自己更坚定,“你猜中了一样。”
即使已有了心理准备,傅镜殊还是沉默了一会儿。
“他知道吗?”他问。
明子摇头,“我绝对不会告诉他,不管我们的jiāo易成与不成,都请你替我保守这个秘密。”
“你跟我说‘jiāo易’?”傅镜殊的笑容颇值得玩味。
“说白了不就是这样?要是你愿意用更好听的说法,我也可以配合。”明子说。
“你要想清楚!”傅镜殊言下之意是怕她太过轻率,而他不会随意为他人的冲动买单。
明子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沉声说道:“我想得很清楚。你也该知道,我的家庭容不下这个孩子,我必须给他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
“你没想过阿照……”
“别提他,他不配。”明子没有让傅镜殊把话说完。她声音抬高了一些,但神态坚决,看得出不是说气话,“他不会是个好父亲,即便他回心转意,我家里也没有障碍,我和他也不可能了。孩子是我自己的,与任何人无关。你娶我之后,可以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我要一个名分。这桩jiāo易对你来说不吃亏,你能得到傅家园,还有你们家郑老太太最后的认可。等到老太太百年之后,我们再分开,到时傅家已经是你的,你要怎么样都行。”
傅镜殊笑笑,垂首不语。
“怎么,你怕自己戴不了这顶‘绿帽子’?”明子语带挑衅。
“我做生意的时候,就只讲生意,不知道别的。”傅镜殊笑着说,“我只是在考虑,这个买卖值不值得一做。”
明子终于掩饰不住急切,“那现在呢,你想得怎么样?”
傅镜殊说:“听起来好像还不错。”
一周之后,傅镜殊和贾明子双双奔赴台北和吉隆坡,正式拜会两边的家长。他们前脚刚走,阿照就去找了方灯。
方灯和陆一刚从附近的超市采购回来,在楼下与阿照不期而遇。
“姐!”阿照叫她一声。
方灯惊讶地说:“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跟你说。”阿照走向方灯,经过陆一身边时,肩膀重重地撞上了陆一,他也不道歉,眼里的厌恶和轻蔑显而易见。
“你gān什么!”方灯呵斥道。
陆一被阿照的力度撞得身体摇晃了一下。他见过阿照,知道对方就像方灯的亲弟弟一样,便也没有发作,好脾气地对方灯说:“你们慢慢聊,我先把东西拿上楼。”
阿照瞥了眼陆一的背影,用力朝地上吐了口唾沫。
“窝囊废!”
“苏光照,你再说一遍。”方灯冷冷道。
她仅有的几次叫他的全名,都是真正发了火。阿照虽不认为自己说错了,但也不愿在这种时候与她对着gān,只好申辩道:“你看他那副怕事的样子像个男人吗?”
“那是,只有像你一样凡事用拳头说话的才算真正的男人!”方灯讥讽道。
阿照yīn着脸说:“我讨厌这个人,更讨厌你和他在一块。”
“当初你来劝我为你七哥去接近这个人的时候,怎么不说这样的话?”
“那时我不知道你会当真。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为什么还要和他搅在一起?”
他理直气壮的样子让方灯感到悲哀,“你越来越像傅七了。”
方灯开始怀疑自己让阿照跟着傅七的决定是错误的,要是他还在火锅店里表演拉面,说不定到现在依然是个简单快乐的小伙子,有点冲动,有点倔qiáng,但至少心地善良。如今耳濡目染之下,阿照越来越向他崇拜的七哥靠近,却没有傅七的理xing和克制,只承袭了傅七身上yīn鸷狠辣的那一面。
“姐,你醒醒吧,这气也赌得太离谱了!”
“连你也认为我在赌气?我不想再解释,我有赌气的自由。”方灯淡淡地说,“我从没有这么清醒过,只后悔醒得太晚。”
“你为了那样的一个男人和七哥翻脸,连我们这么多年的qíng分都不顾了,这还叫清醒?”阿照大声道。
方灯说:“假如我不顾qíng分,就不止一走了之了。难道我为傅七做的得还不够?至于你,阿照,我又欠了你什么?”
“姐,我不想你走。”阿照摇晃着方灯的手臂,就像小时候那样,“姓陆的给你下了什么迷药?我要去找他算账。”
“你别胡闹,这事和陆一没有关系,是我做的决定。”方灯警告道。
“你不知道七哥有多难过。”
“他难过?我就不难过?我一辈子只能为他而活?我受够了,现在只想过上正常人的生活,我想为自己活一次。”
“你撞见我和明子在一起的时候,是怎么劝我的?你让我赶紧断了和她的联系。我听了你的话,可轮到你自己,你又是怎么做的?”
“这是两码事!”方灯发现在阿照面前根本就没有道理可讲。
阿照吼道:“有什么不同?我可以放弃明子,姓陆的就那么重要?”
“你爱贾明子吗?你只不过是在玩火!”
“你怎么知道我不爱,什么是爱?你爱姓陆的,就什么都不顾了?我没有你那么自私,在我心里最重要的只有你和七哥,我们的qíng分谊比任何东西都宝贵。”
方灯不是第一次见识阿照的偏执。也许只有受够了孤独的人才容易对某种qíng感特别地依赖和狂热,阿照对于他想象中的“家”是如此,她曾经对于傅七不也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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