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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月不知心底事_辛夷坞【完结+番外】(71)

  那半开的门边如幽灵一般的人不是一身白色睡衣的叶灵又能是谁?她如梦游一般神色恍惚,眼睛却睁得很大。

  “阿灵,你这是gān什么?”

  叶骞泽的手跟向远一样,俱是冷汗。

  叶灵终于开口了,“没事,真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我就是睡不着,忽然想起有一句话忘了问你。”

  她说话的对象显然是叶骞泽。

  “什么话?”叶骞泽也感到怀疑,也许叶灵的病qíng恢复得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好,今天发生的事qíng,也并不像表面那样平静无痕地过去了。

  “我就想问,叶骞泽,你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这句问话,就算是作为旁观者的向远也听到了不止一回,向远扭头看了一眼叶骞泽,他依然如以往那样选择了沉默。

  出于意料的是,叶灵没有纠缠,她似乎早已经料想到这个答案,提问只不过是出于习惯。她笑了笑,什么也不再说,反手带上了门,消失在门的另一边。

  叶骞泽闭上眼睛,长舒口气,仿佛他才是噩梦初醒的那个人。

  “睡吧。”他抚了抚向远的手背。

  两人重新睡了回去,房间里恢复安静,他们长久地听着对方的呼吸,还有窗外急促的雨点声,虽然没有人说话,可他们知道对方都没有睡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天就快亮了,向远的翻来覆去让叶骞泽再一次的按亮了灯。

  “怎么了,还忘不了刚才的事?她就是这样,你别放在心上。”叶骞泽很少见到这样不安的向远,柔声安慰。

  向远摇头,“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她不顾叶骞泽的劝阻,翻身下chuáng,开门赤足走过门外的走廊,叶灵的房间门果然是半掩着的。借着窗外的路灯,向远看到她半靠在窗前的凳子上。

  “叶灵,我想跟你谈谈好吗?”向远不想吓到她,先出声打了个招呼,叶灵一动不动,没有半点反应。

  向远于是走近,离凳子上的人还有一步之遥,已经察觉到足下踩着一滩黏湿的液体,她心里的不安感觉攀到了制高点,二话没说退到门边摸索着墙上的开关。

  灯亮起来了,眼前的一幕让向远终身难忘,几yù窒息,血,一片的血泊……她先前脚下那一滩液体得来源,正是椅子旁那只垂落的手。

  “叶灵……”向远紧紧闭上眼又再睁开,终于反应了过来,她不顾脚踩着血泊,走至叶灵身边,拍了拍叶灵的脸,那张脸已经完全没有了温度,血却还沿着紧紧握拳的左手淅淅沥沥地往下滴。

  “不行,你不能死。”向远喃喃自语。很多回,她都在心里暗暗地想,世界上为什么要有叶灵这个人的存在,更恶毒的时候,她甚至诅咒过这个yīn魂不散的女孩早点从世界上消失,可是,不能是现在,不能是这种方式。

  “骞泽,叶昀……”

  她试图唤醒沉睡的人,一边跌跌撞撞地打电话,满手的血沾染在电话的按键上,触目惊心的红。

  120的线路始终占线,向远放弃了徒劳的反复重拨,搁下电话,就看到魔怔了一般驻立在门畔的叶骞泽。

  他注视着叶灵的眼神让向远打了个寒颤。

  她早该猜到的。

  她以为她的幸福有可能重新开始,其实,那不过是终结前的狂欢。

  七十一章 凉透

  叶灵死了。

  G市最好的医院最好的外科医生也没能挽回她的命,事实上,当120的急救人员终于赶到叶家,在查看叶灵的伤势时,已经默默摇头。

  人是在急救室被盖上白布的,向远一身是血地站在那里,听着医生说:“向小姐,节哀顺变吧。说起来,我接触过很多死在手术台上的病人,可是自杀的意愿这么坚决的,这还是头一个。普通人选择割腕,手上大多刀痕凌乱,而且不止一道,因为求生的本能,不管多绝望,第一刀下去总是犹豫的,而这位不幸刚刚亡故的叶小姐,左手手腕上只有一道刀痕,伤口深达15毫米左右,不止是软组织,就连腕部的软骨也划损了,这样决绝,实在是匪夷所思。而且,在割腕之前,她用烈酒吞服了近三百粒安眠药,三百粒……就算是糖果,都需要勇气。年轻的女孩子,我不知道有什么事可以让她这样义无反顾地去死,半点后路也不留。”

  号称G市外科第一把刀的男医生看多了生死,他似乎没有期望自己的问题在向远身上得到答案,叹了口气,“有人为了一点小幸福很努力地活,偏偏死得不明不白,有人一心一意地去死,我也不明白是为了什么。”他说完,把一个物件递jiāo到了向远手里。“这是死者临死前攥在左手手心的东西,她抓得很紧,取出来还费了一番功夫,我想,你们家属或许可以留个念想。”

  不需费心去鉴别,向远第一眼就认出了手里的那个东西,这曾经属于她,却误打误撞卖给了叶灵的断颈观音。想必这观音之前完全被人血浸透过,血液渗入了那劣质人造玻璃上的fèng隙,让观音脖子上的裂痕变得触目惊心,红色的挂绳蘸透了血,gān涸了之后整条都成了黑褐色。

  原来叶灵紧紧握拳的手心藏着的就是这个,生前就跟这观音形影不离,到死都放不下。她这样珍视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这断颈观音就象征她无望的爱,生来残缺,注定不祥。在别人眼里一文不值,只有拥有的人如珠如宝?

  叶灵已经死了,答案永远没有人知道。

  叶昀和叶家的司机办妥了各种手续,出现在急救室的另一头,向远在他们走近之前,迅速将这不祥之物收了起来,她还有很多事qíng要做。应付例行公事的警察,向公公叶秉林报丧,处理接下来的丧事,当然,还有莫家那边的烂摊子。

  从看到血泊中的叶灵第一眼开始,叶骞泽就一直是那个样子,不哭也不笑,一句话也不说,像个木头人一样,好像整个灵魂都被抽走,剩下的只是臭皮囊。

  向远体谅叶骞泽的惊痛和哀伤,他是再善感不过的一个人,叶灵对于他又太过特殊。他不可能马上从这个冲击中恢复过来。叶骞泽需要时间,向远就给他时间。吩咐了杨阿姨好好照料叶骞泽之后,她就着手为叶灵的死善后,反正她一个人忙碌已经习惯了,也不是应付不来。而且叶昀懂事了,还可以帮她一把。

  只不过,叶骞泽让人忧心的状态直到叶灵出葬那天还没有任何改变。由于叶灵是未嫁的女孩,既是早夭,又是以如此凄厉的形式自杀,这在当地是很不祥的一件事,尽管向远已经竭力不让事qíng外传,但是纸包不住火,坊间还有充斥着各种小道传闻和流言。丧事办得一切从简,除了至亲,其余人一概没有通知。叶秉林按习俗是不能到场的,白头人送黑头人,就算是一心向佛的他在闻讯后也禁不住老泪纵横,哭过了之后,他才对向远说,“去了的就是留不住的,人都要死,早晚罢了。”

  莫建国倒是带着莫恒来了,叶灵死后,有一度,莫建国大为震怒,他觉得叶家用这种形式欺骗侮rǔ了他们,但是正如向远的解释,叶家就算再卑鄙再走投无路,也不至于用自家人的一条命来骗取鼎盛的援手。叶灵的死是谁也没有预料到的,对于这个结果,叶家比任何人都难以接受。向远开诚布公地对莫建国说,如果莫家为这件事在事业上打击江源,那也只能任凭处之。

  莫建国是个明白人,他知道这一番话里,向远说的是实qíng,心中不平自是难免,但事已至此,用任何手段对待江源又能挽回什么呢?他毕竟是看着叶灵长大的,人都死了,前尘旧事,只有一笔勾销。好在目前为止莫家和叶家的联姻知道的人不多,就此不提,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

  原本就寂寥的下葬仪式,叶骞泽谁都不理会,神色木然,向远也累了,沉着脸一言不发,叶昀红着眼睛,更是不知道说什么好,到头来,唯一痛哭的只有痴肥呆傻的莫恒,他心爱的小女孩,变成了一把灰,再也看不见了。

  仪式将近结束,一身黑衣的叶秉文竟也来了,他没有摘掉墨镜,径直走到叶灵的遗像前,将一束白色百合放下,低声说了句,“也好,你妈妈一个人很孤单。”他轻轻抚了抚遗像上叶灵的容颜,退后几步,就到了向远身边。

  “笑吧,你为什么还不笑,你想要的都会得到,你不想看到的人都会死掉,开心就表现出来,憋在心里不会难受吗?”叶秉文指着向远说,手还没有伸到向远面前,就被站在向远身后的叶昀一把抓住。

  “二叔,这种时候了,就少说一句吧。”叶昀言辞恳切。

  叶昀和叶秉文从无冲突,叶秉文也没料到不怎么管事的他会在这个时候cha上一手,仗着长辈的身份道:“叶昀,没你什么事。”

  他以为叶昀会应声松手,可这一直乖巧的男孩子毫无退步之意。叶秉文警告地看了叶昀一眼,不客气地用力挣了挣,扣在他手腕上的那几根手指纹丝不动。明明站在眼前的男孩子看上去瘦而文静,叶秉文自诩锻炼得益,咬了咬牙,最后却还是在腕骨的一阵疼痛下败下阵来。

  “都反了,你qiáng出什么头?”叶秉文益发恼怒。忽然,他狐疑地看了叶昀一眼,又将视线转向一脸冷淡的向远。“哦”了一声,做出个恍然大悟的神qíng,讥诮地笑了起来,“我说嘛,你比你哥还心疼,也对,这不是咱们叶家一贯的家风吗?”

  这句话让叶昀顿时láng狈不堪,白净的面皮几乎要滴出血来,窘得连话都不会说了,他觉得自己就像被扒光了衣服展露在人前。小小的一点心思,以为在没有人的地方藏得好好的,冷不防就被人赤luǒluǒ地掀开。

  叶秉文的手终于得以轻易挣脱,他活动了一下僵痛的腕部,表qíng既得意,又复杂,“真该让我那修身养xing,自命君子的大哥来看看啊。一代更比一代jīng彩,不过你们记住了,谁都不会有好下场!”

  叶秉文离去之后好一会,叶昀才控制不住心虚地瞄了一眼大哥叶骞泽,可叶骞泽仍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恍若未觉。向远始终都没有出声,叶昀离她很近,但他连看向远一眼的勇气都没有,所以,也就无从察觉她此刻油然的失望。

  叶灵的后事处理停当之后。向远继续回公司上班,公司刚遭遇大的冲击,百废待兴,幸而最难的时刻已经过去了,山庄那边运营qíng况尚算良好,前方总算还是可以看到一点亮光的,向远松了一口气,然而,她悲哀地发现,整个叶家,也只有她一个人在意这件事而已。跟她一起彻夜忙碌,焦头烂额,心急如焚的,反倒是李副这样的一些外人。

  就像这一刻,李副已经不是第一次亲自捧着文件,站在向远的办公桌前,忧心忡忡。

  “叶总就算再伤心,事qíng也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可他现在根本不在公司露面,一大摊的事qíng难道就只能搁置在那里?”

  向远给了李副一个爱莫能助的表qíng,叶骞泽主管市场经营以外的行政工作,这还不是不可取代的,问题在于公司大额的资金动用,就算向远首肯,也必须有他的签字,这也算是对向远位高权重的一种牵制。这是公司的制度,向远可以理解,在过去,这也很少给她带来实质xing的影响,叶骞泽的签字惯来只是一个例行的流程,然而现在他从公司里消失了,她才深刻意识到,不管她愿不愿意承认,叶骞泽毕竟是这里的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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