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淑华从客厅走过来，拉了孟凡胜一下，“进来说，给人看笑话你就舒服了？”
“他这样，就算今天不给人看笑话，迟早也要给人看笑话的。”话是这么说，但是孟凡胜还是让开一点，让孟星河挤进了门。
父子两坐在餐桌那边谈话，陈淑华又坐回沙发上看电视，还用刮痧棒拍肩膀。电视里放着一个民国谍战剧，里面放枪的声音一直不断，孟星河几次分心去看电视。他并不是好奇电视的内容，只是想看看能不能和他妈碰上眼神。孟星河知道这个家里如果还有一个人会支持自己，那就是他妈。
一开始孟凡胜还好言相劝，做出慈父般的循循善诱，可见孟星河一直不说话，油盐不进的模样，他也压不住心口的怒气了。
孟凡胜一拍桌子，站起来就对着孟星河大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想去相亲。凌睿到底和你是什么关系？！”
“爸，我知道你们不同意我和他在一起。”孟星河低头搓搓手掌，只觉得手心有汗，“我说服不了你们，他毕竟是个男的。我只能说对不起。”
“只能说对不起？你们这代人就是自私自利！什么都要父母付出，读书、工作、交朋友，样样都随心所欲，以为这个地球都是围着你们转的是不是？！父母就该受你们这些气吗？凭什么？！你把和他的关系给我断了！除了上班，不许私下见面！”
“你冷静点，老孟。”
孟星河终于听见在一旁看电视的母亲出声了，心头不自觉地松了一口气。
见妻子走过来，孟凡胜以为是找到了同盟军，正想着两口子可以同仇敌忾地输出，却不想妻子却坐下来之后说：“星河，你现在觉得自己是同性恋了吗？”
她的声音格外低沉平静，让刚才声嘶力竭的孟凡胜下意识闭嘴了。
儿子没说话，夫妻俩的脸色也各不相同。
孟凡胜还带着一丝天真的指望，觉得儿子骂几句就能回头，毕竟他以前一直是“正常人”。
陈淑华却从上次孟星河跟冯楚妍相亲没成功就知道事情大概无可挽回了。她在外跑了一辈子的新闻，什么奇人异事没见过，这件事她其实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虽然她也不理解，但是从理智上她已经接受了儿子喜欢同性这件事。
只不过，对象是凌睿，她还是很难顺利的接受。
她把儿子的纠结的表情都看在眼底，但也不愿意破罐子破摔，只好从凌睿这个人下手。
“和妈妈讲一下，你怎么看凌睿的？”
孟星河下意识看了一眼站在一旁的孟凡胜，就像在看定时炸弹的倒计时读秒，充满了焦虑和烦躁。孟凡胜没注意到这个小细节，陈淑华却发现了。于是她推了推老伴儿的手臂，“去看看我熬的绿豆汤关火没，我好像忘记关了。别烧糊了。”
孟凡胜转身去厨房，路过时撞了椅子一下，地板和椅子腿发出嘎吱的声响，格外难听。
他爸一走开，孟星河就说话了，“我喜欢他，妈。”
“妈看得出来。你有想过为什么自己之前还能交女朋友，现在却喜欢他了吗？别说你是双性恋，这个世界上双性恋很少，甚至不到同性恋的十分之一，跟异性恋比，那更是微不足道。”
“我不知道……但是我真的喜欢他……”
“星河，你是不是把凌睿当女孩子了？”
孟星河听见他妈这么问，握紧了拳头，没敢直接去看他妈妈的脸色。但是很多无法出口的话却未见得不在心里徘徊。对于他来说，凌睿确实是个特别的存在。如果高中的时候他不是看到了凌睿穿女装的样子，他可能一辈子都不会去在一个男人身上产生性幻想。那时候，他多多少少确实把凌睿当成女的。就像以前凌睿骂的那样，不过是去占一个变态的便宜。
但现在不同了。
无论凌睿是否有穿女装的爱好，这都不是他把感情投射到凌睿身上的原因。
他也很清楚现在的自己没有把凌睿当女人看待，是当做情人或者说爱人的。
但是，父母眼中，这件事情却仿佛倒转过来，现在无论他如何解释，毕竟他之前交往的都是女人，这一点就足以让他们无法理解，只能从凌睿和女装这两件事上去找原因。
他没说话，看起来很像是默认。
“如果是，那你就是有心理疾病，需要去看心理咨询师。”
“我没有，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种人。但是我想和他在一起，就跟普通的情侣或者夫妻一样。上班，下班，吃饭，约会。”
孟星河难得和父母说这么长的话，一时间屋里十分安静。就连他爸都没有再乱发脾气，只是站在厨房和饭厅中间的柜子旁边静静听他说。
“你爸给你相亲其实不是要逼你马上和凌睿分手，他是想你多想想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想你多一条路多一个选择。”
“妈，这件事，没有多一个选择。”
沉默中，电视里又开始哔哔啵啵的响起枪声，孟星河心烦意乱地往客厅看了一眼，有点想结束眼下的话题。
陈淑华也不知道自己还能再怎么劝下去。她很清楚这种事情就算父母想要大手一挥，指点子女的人生，可那些过来人的经验在时代变迁、性格差异面前都不值一提。儿子也不是小孩子了，自然有自己的一套思考体系和价值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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