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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我向你看_辛夷坞【完结+番外】(49)

“太不要脸了。”桔年后悔自己更多恶毒的词汇,然而任何的咒骂加诸于林恒贵身上她都不觉得过分。“难道,难道就没有别的方法了?即使他找了人证明,法律也没有规定夫债子还啊,我们......我们告他去!”

她抖着声音说完这些,自己也不能够说服自己。

告他,拿什么告?他们有的只是一条命,和在污浊中苦守着纯净的灵魂,除此之外,一无所有。但那些他们拥有者的东西是多么不堪一击,如同白玉在顽石前的薄脆,如同白练在染缸面前无能为力。他们想不出办法,没有人会相信一个杀人犯的儿子。关于这一点,他们自己知道,林恒贵也知道。

桔年已经想不出自己还能再说什么,她扳开巫雨覆在脸上的手,轻轻触了他嘴角的伤,“痛吗?”

巫雨侧过脸去说,“这一巴掌是我说那张欠条是假的时,你姑丈打的。我没有跟他来硬的,你放心。”

桔年闭上了眼睛,她放心,她很放心。然而悲伤是看不见的一把软刀子,杀人于无形。

和林恒贵关于房子的纠纷就这么搁浅了下来,桔年一度非常担心巫雨,但是他每日照常上班休息,再也不肯提起这件事,只是工作益发卖力,人也越来越沉默。

进入8月之后,随着高考成绩的揭晓,第一批的大学录取通知书如雪片纷纷到来。桔年的等待并不焦虑,她是七中文科考生最高分的获得者,全市第二名,任何一所大学的门都乐意为她敞开。

8月13日,邮递员摇着自行车铃铛把中国人民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送到了谢家,那天早上,小小的巷子都沸腾了,大家都听说谢家默默无闻的女儿是七中的文科状元,考上了北京的重点大学法学院。

“老谢,法学院出来的高材生将来是要做律师法官的,养了个出息的女儿比什么都qiáng,过几年,好日子等着你们呐。”街坊们如是说。

谢茂华夫妇客套着:“小丫头片子,今后还不知成什么样呢?考不上发愁,考上了也发愁,这到北京上大学的费用,也够头疼的了。”

话是如此,谢茂华还是特意到街道买了两大卷鞭pào在自家门前燃放。桔年倚在自己房间的小窗口,隔着玻璃看那些鞭pào粉身碎骨后洒落一地的红,直到十一年以后,她都记得那一刻的喜气和闹腾,那是唯一一次属于谢桔年的欢庆。

下午,妈妈还在忙着给所有的亲戚们打电话报喜,爸爸被朋友拉去喝酒谈教女心得,桔年借口去看同学,从家里出来,又往巫雨那跑。她只想跟他分享这喜悦。

巫雨不在家,chuáng上的东西乱成一团,桔年嘀咕了一声,一扭头就看到了石榴盆栽下露出纸条的白色一角。

桔年笑了,看来巫雨留言出门是相当地仓促,他也猜到了桔年会带来好消息,所以特意提前为她庆贺?

她兴冲冲地托起盆栽,抽出下面的纸条,迫不及待地单手展开。

巫雨是个极懒写字,拙于表达的人,平时留言不过寥寥数语,意思到了就行,这一回,桔年看到了一小段他的笔迹,不由得流露出惊讶之色。

“桔年,我要走了。我没有办法。洁洁她竟然有了孩子,我不可能再把她留下。你一定会劝我,我知道。但是我生来就是个不自由的人,这也许是老天给我唯一一次走出去的机会。桔年,别为我担心,一旦安顿好,我会第一个跟你联系。”

巫雨的字迹潦糙,然而,桔年看懂了每一个字,却看不懂上面的意思,抖了抖发皱的纸条,又重读了一回。

末了,纸条从她指尖落下,轻飘飘地,许久,才覆盖在四分五裂的石榴盆栽上。


第三十八章 他在哪啊


桔年从巫雨的住处冲出来,找到大街上最近的一个电话亭就开始疯狂地拨打巫雨的BB机,她不记得究竟呼叫了多少回,在等待复机的过程中,他生平第一次毫不讲道理地把所有想用电话的人拦在了身后,唯恐就在那一秒,错过了巫雨的电话。

她守在电话前,保持同一个姿势,直到双脚酸麻。

电话如死去了一般沉默,很多次,桔年都怀疑它根本就是一个没有用途的摆设。绝望的前一秒,铃声惊得她微微一颤,她两只手并用地去抓电话,没抓牢,滑而凉的听筒几yù脱手。

“巫雨,是你吗?”说的一个字的时候,桔年的眼泪几乎坠下。

电话那头一片寂静,悠长的呼吸声或许出自她的幻觉。

“巫雨,是不是你?你要去哪?不要做傻事啊!巫雨,你不用回答我,只要答应我别做傻事......”反反复复只得这一句。

在焦灼的等待中,桔年已经不得不接受一个“属于巫雨和陈洁洁的孩子”这一个离经叛道的现实,他们爱怎样,她管不了,作为“最好最好的朋友”,她甚至甘愿祝福,可是除了她,还有谁会祝福呢?陈洁洁父母的经济管制那么严格,天宽地广,两个身无长物的人能往哪里走?

对方挂上了电话,桔年才猛然想起,或许她还能找到陈洁洁。只要找到了陈洁洁,就以为找到了巫雨。

幸而她记得陈洁洁家那通顺吉庆的好号码,电话通了,接的人是陈家的保姆。

“请问,陈洁洁在家吗?”桔年的心悬到了一线。

“哦,你是哪位。”

“我是她七中的同学,想问一问她的考试qíng况。”

“她出去了,也是说找同学打听上大学的事。”

“您知道是哪位同学吗?”桔年心存侥幸,也许是韩述,那么她还能有个大致的方向。

上了年纪的保姆说:“叫什么......她早上还说起来着......什么年?好像是她的同桌......”

“谢桔年?”

“对对,谢桔年,就是这名字。中午跟司机一块出去的。”

桔年好像笑了一声,后面半截咽在了喉咙里。

放下电话,桔年先是去了巫雨打工的网吧,认识他的人都说他今天没来,可那些狐朋狗友没人说的出他去了哪里。

赶到“KK”时,夜幕已经降临。这是桔年第二次来到这个地方,门刚一推开一半,她几乎就要被汹涌的声làng席卷.吞没。吧台的大多数服务生面对桔年的询问,都报以简单的“不知道”三个字,只有一个跟着音乐摇晃的男孩子给了桔年希望。

他说:“巫雨啊,他每天晚上都在啊......今天?我好像见过他.....至于什么时候,我忘了,有可能一个小时之前,也有可能没有那么久......什么?跟谁在一起?呵呵,你看这里,哪不是人,你拉着我,我拉着你,我怎么知道跟谁在一起......”

桔年还打算继续抓住这条救命绳追问下去,然而那个男孩子的状态让她没有办法确定,不知道喝了酒还是磕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整个人显得兴奋而迷茫,渐渐地越说越混乱。

桔年再次失望了,黯然离开吧台,那男孩还是叫住了她,“唉,别走啊,美女。再聊一会,你还想打听谁,我都可以告诉你。”

甩开了那个男孩,桔年就在诺大的迪厅里穿梭,像一叶竹筏颠簸在巨làng中,身边舞动的每一个人,角落里的每一个背影她都不肯放过。也许巫雨没有真的来过,一切都是别人的胡话,但是假如那个男孩还有一线清醒呢?她要找到她的小和尚。

她并没有意识到自己在一片狂欢中茫然失所,左顾右盼是多么格格不入,也不知道,大厅的某一角,三个男孩子正尽量地享受这偶然一次的放肆。

胖一点的那个男孩子说:“再喝一点吧,韩述,没事儿,政法大学的录取通知书都到手了,分数还那么高,也顺了你们韩院长的意,他还能挑剔你什么?要是我家老头,恐怕牙都要笑掉了。”

韩述接过同伴递过来的酒,抿了一口,笑着没有说话。

方志和也勾着他的肩膀说:“周亮也说得没错。绷了那么久,现在再不放松放松,还让不让人活了。你把能不知道你今天是出来玩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难道没有年轻过?喝多了,今晚就住我家,他不会不同意的。来,咱们哥儿三gān了这杯,以后南北东西各走各的,还不知道能不能像今天这样聚一块了。”

韩述心qíng显然不差,举杯跟周亮.方志和相碰,“看你说的是什么话?现在也就周亮还没个着落,以他老头的本事,能不给他一五一十地打点妥当?方志和你就在G大,哪来的南北西东各走各的?尽胡说八道。”

“城南城北不也是南北西东嘛?像你这样的,上了大学,身边漂亮女孩一打接一打,还能有空想到我?”方志和开着玩笑。

周亮对着方志和挤眉弄眼的。“你这就不懂了,韩述什么人你不知道?他招女孩子,那是没办法,人可纯qíng着呢。说不定女孩子的小手都没摸过。”

方志和大笑。

韩述朝周亮飞了一腿,“看我不踢死你?拿我开涮呢。”

周亮闪躲,“那你脸红什么啊?”

“懒得跟你说这些废话。”韩述低头去喝杯里的东西,拒绝承认脸红,他心有所思,也不愿意反驳。

“我老头说,考了大学,就算是个成年人了。咱们应该做点成年人做的事,在这gān喝酒有什么意思,你们看,那边的一个小妞,身上的布就那么一小块,身材够惹火的......还有那个,脸长得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

方志和戏谑道:“身材好的我喜欢,不过韩述不好这一口。他喜欢像......嗯,不对,不是这种......那个也不是......哎,周亮,你看那个像不像......”

“像什么......哦......”周亮会意地挤眉弄眼,定定看了一会,忍不住叫了起来,“什么呀,不是像不像,那就是她!”他一个劲地用手肘捅着韩述,韩述受不了,朝他比划的方向看了一眼,不由得也愣住了。

桔年当时在他们不远处遇上了他见过的巫雨的一个“兄弟”,也在“kk”打工。那个“兄弟”竟然也还记得她,在桔年固执的追问下,他覆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句,“巫雨在哪儿我不知道,不过今天早上他还问我借过钱,可我自己都穷的叮当响,那什么借给他?”

桔年还不死心,这时,却感觉有人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她心里一喜,猛然回头,只感觉一阵失望。

对方很面熟,原来是一向跟韩述jiāo好的方志和。

“是你?”桔年局促地打着招呼。

“谢桔年,看你平时文文静静的,想不到也喜欢来这种地方玩。”

“不......”桔年没有往下说。她又何必解释?

想起自己还应该问问巫雨的那个“兄弟”,也许巫雨还透露了什么,可是一回头,那个男孩早没入人cháo中。

“人家早走了,韩述也在,要不一起过来聊聊?”

桔年偷偷看了一眼,果然,韩述在边上,不知道跟周亮说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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