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希望她相信，他们不只有现在，还有很长、很长的以后。
可他没有想到，江柔昨晚的话一语成谶。
那些他们心心念念期盼的以后，最后都变成了回忆里的刺，在年月的流逝中越嵌越深。
******
六月中旬，江柔接到了秦芩的电话。
距离她离开已经一月有余，一个月的时间，可以发生的事情太多太多，不是一通电话就能够讲得清楚的。
江柔得知，秦芩和陈风南这一路并不顺利，甚至刚到陕南，两人的行李就都被人偷了。
其中艰难秦芩三言两语带过了，江柔只知道，有陈风南一路保驾护航，他们最终得以平安到达。
村子震后几乎不复存在，两人几番打听才知道村长家和小墨早在几年前就搬出了小村去了邻镇。
抱着一丝希望，秦芩和陈风南又马不停蹄地赶往临镇。
镇上危房本来就多，一场地震之后，倾毁大半。加之地理位置又偏，救援队陆陆续续才赶来，两人在镇上一边帮着救人，一边寻找那孩子。
一直到六月初，两人阴错阳差，在帮忙转移死难者尸体的时候，在镇卫生所里发现了伤重不治、奄奄一息的大林。
几番盘问之下，秦芩他们这才顺藤摸瓜，找到了暂时被安置在当地志愿支援小组搭建的帐篷中的孩子。
“孩子没有受什么伤，是大林救了他。”秦芩在电话那头低声说，“等我们把手续办好以后，应该就能带他回去了。”
江柔问秦芩：“只看到大林吗，其他人呢？”
“村里其它人都没有消息。大林说他爸半年前就得病瘫在床上了，大林妈照顾他爸，地震的时候两个人都没能跑脱。”秦芩轻声道，“那个时候大林刚好把孩子送去幼儿园……碎石块掉下来的时候，是大林挡住的。”
江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秦芩的语气似有哽咽，喃喃道：“我本来是恨透了他们的，回去之前，我就在想，村长一家就算死在地震中也是他们罪有应得。可是江柔，现在我心里太乱了。”
江柔问：“你跟陈风南怎么样了？”
秦芩说：“自从找到孩子以后，他成天守着孩子，我们几乎没有说过话。我也不知道今后要怎么面对他。”
江柔叹了口气，还想说李墨的事，可话到了嘴边又被自己吞了回去。
现在秦芩的烦心事已经够多的了，就不要再给她徒增烦恼了吧。
最后江柔也只能安慰秦芩，让她放宽心，把孩子平安接回来最重要，有什么问题也等回来了以后再慢慢解决。
秦芩在电话那边欲言又止，最后只应了江柔的安慰，就挂断了电话。
她也有事情没有告诉江柔。
昨晚她无意中听见陈风南给李明恺打电话了，言语间好像在说拐卖案的事，她隐约听见什么路多少多少号之类的字眼，似乎是地址。
但她没有听明白，陈风南也是刻意避开自己打的电话，秦芩没有多余的心思去追问，也就没有在江柔跟前多这一句嘴。
******
6月25日，江柔高考成绩出来的那天，李明恺学校正值期末考试。
李明恺要提前一天回学校，江柔答应他等他考完试第一时间告诉他自己的成绩。
24号临走前，李明恺叮嘱她，让她不要自己单独去学校，有什么事先找陈探。又觉得不放心，于是提前给陈探打了个电话，让他第二天早上来接江柔。
江柔被李明恺慎重的样子逗笑了：“我只是去个学校而已，李明恺，你怎么这么紧张？”
李明恺没有解释，他神情严肃，离开327后立刻取出手机。
他看了眼刘方扬刚刚给自己发的短信，一边下楼，一边给郑浩打了电话。
郑浩是负责这次跨省拐卖案的行动组组长。自从几天前，李明恺接到陈风南从陕南打来的电话后，他就立刻托人联系上了郑浩。
郑浩在省刑警大队，也是南京人，跟李卫平打过几次照面，和李明恺到底有几分相熟。李明恺带着重要线索找到他，也算能和他说得上话。
陈风南他们在陕南遇见了大林，趁秦芩不在的时候，他问了大林关于李墨的下落，后者却只说小墨三年前安排他们搬家以后，自己就去南方找李朝阳了。
大林这人没什么心眼，可是他爸不一样，陈风南知道，村长和李墨家关系紧密，拐卖一事他们不可能没有参与。
于是，陈风南亲自去了一趟大林家在镇上的住所。
那一片都是平房，震后水泥红砖碎石混在一处，陈风南不想让秦芩知道这件事，每每深夜才会出发。
他问了很多人，才终于找到大林家所在的那片废墟。
大林成天无所事事，没个正经工作，一家人却能从破落小村搬到镇上来，这让人不难想到，村长家原本是靠谁给的钱过活的。
陈风南相信，村长家中必然会有李墨或是李朝阳的联系方式。
李朝阳早几年就已经离开了陕南，村长家搬家又是李墨一手安排的，陈风南推测，村长主要联系的人大概率会是李墨。
那么村长手上，是不是还握有其它和李墨有关的线索呢。
村长老两口的尸体已经被妥善处理，陈风南打着手电慢慢整理寻找了五个晚上，才从那些损毁大半的遗物中找出一些蛛丝马迹来。
是一本记事本。
村长年纪大了，记性不好，大小事情都喜欢记在本子上，从前陈风南还在跑运输的时候就总见村长随身带着的红皮小记事本。
村长活着的最后半年都瘫痪在床，那本子必然还在家中。
陈风南叼着手电筒，还蹲在废墟之上就翻起那本有些年头的红色塑料皮本子来。
他翻了翻，发现有一页记录的全都是电话号码：大多是座机号，看前几位的数字，都是陕南这边的号码。可奇怪的是，那一页并没有使用完，却另有几行数字和一排圆珠笔写的中文出现在反面。
为什么这些号码要单独写？
看数字排列，这是两个座机号和两个手机号码。
其中有一个手机号陈风南很熟悉，是秦芩的。
陈风南用手机记下了另外几串号码，又对着下面那排文字琢磨起来：菊园路13号钱老板；马台街28号紫园方老板。
这两个地方他都没有听说过。不过有一个人或许能查得出来。
陈风南回到临时住处，见秦芩和孩子都熟睡着，便悄悄去了屋外打电话给李明恺。
李明恺在接到电话之后，收到了陈风南发来的短信。他立刻着手联系郑浩，希望他的行动小组能够跟进这条重要线索。同时给了刘方扬一份电话号码和地址，让他也着手去查。
刘方扬的反馈短信先到了李明恺手中。两个座机分别是苏州和福州的号，手机号来源没能查到。至于地址，全国同名的街道和道路太多，刘方扬实在无法锁定。
电话通了，郑浩的声音传来：“小恺啊，什么事？”
“郑队，上回发给你们的号码和地址，有调查进展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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