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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青日话_刀刺【完结+番外】(4)


那个时候程悍的爸程建军在山沟沟里弄了个养猪场,山沟沟里拢共就四户人家,开养猪场的程悍家、卖自家酿酒的辛福有家,还有一家卖豆腐的。
最后就是关青家。
关青他爸关爱国是个体弱多病的老头子,四十才娶了个寡妇,同年老来得子有了关青。平时除了种那两亩地,就靠给程悍家看门喂猪赚点儿生活费。
程悍从小就霸道,明明手里有玩具也要抢关青的,基本关青幼年的眼泪都贡献给了他,但程悍还特讨厌人哭,想当然,关青成了他最讨厌的人。
有一次,俩小孩儿抢玩具时,程悍一不小心给关青踹地上了,然后他惊讶地发现,这讨人厌的小屁孩儿竟然没哭?
那天程悍挨了一顿血揍,真揍出血了,出血了不算,还被他爸拎到关青家,bī他赔礼道歉。
程悍瞪着脑袋裹成非洲木乃伊的关青,嘴里说着对不起,眼神儿恨的能把人戳出俩窟窿。
关爱国不敢再让关青跟程悍玩儿了,但渐渐的,他发现儿子在山沟沟里很孤独。又对程悍好言相劝,求他跟儿子一块玩儿。
小魔头初长成,他乐呵呵答应了,完后跟辛福有踢足球时就让关青当守门员,务必保证每一球都正中关青。
关青被飞来横球惯到在地,浑身泥土,但再不流一滴泪,也不曾起义造反。
“懦夫,胆小鬼,呸!”
可人家真不哭了,他又不满足,总想着法儿欺负他想看他哭。
但程悍自诩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既然认定关青是弱小,便弃绝报仇之路,只当他是空气。
关青家穷啊,学费书本费回回是最后一个缴,穿的也都不是新衣,然后这倒霉孩子学习还不好。他便是班级里的一抹yīn影,谁都欺负。
起初程悍对此并太大感觉,可到镇中心上了初中后,学校里开始有帮派了。程建军又是本镇第一大混混,他自小跟大混混老流氓打jiāo道,他自认天底下他老爸第一,他程悍第二。
再有人欺负关青,他就不乐意了。
好歹这是我发小,跟我一个山沟沟里出来的老乡,你欺负他就是看不起我,你看不起我我就揍你。
可他从没在关青那儿得到一个谢字。
在程悍短暂的青少年生涯中,共有两个死对头,一是关青,一是关青他妈。
关青他妈过门时还带了俩儿子——俩游手好闲混吃等死的大废物。他妈脑袋估计被驴踢过,对于那俩不是玩意儿的玩意儿十分偏爱,对于关青这个没完全变成废物的小废物则非打即骂。
程悍家的养猪场倒闭后,关爱国在井口找了个打更的活儿,经常好几天不见人影。
他妈也不做饭,每天就东家长李家短的打发时间,初二那年军训,关青在军训时饿晕过去。程悍秉承着未来江湖老大的职责来到他家,面对那个烫着卷毛在门口嗑瓜子的中年妇女,他开始了教育:
“你怎么当妈的?你儿子饿晕过去了你都不管啊?诶那是你儿子诶,是你亲儿子诶!”
那妇女呸地吐掉瓜子皮:
“你知道当妈的什么样儿嘛?你连你妈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个有娘生没娘养的小瓜皮!”
程悍给骂的足足愣了一分多钟,等回过神来,就怒火燎原了。
“嘿你个死老娘们儿,你说什么?有种你再说一遍!”
“再说一百遍都没用,你就是没娘养啊,你倒是有种,有种你去把你娘找回来呀!”
“我……”程悍气地一个字儿说不出来,登时撸起袖子要上去揍,又被旁观的辛福有给抱住了,
“冷静,冷静!她可是关大爷花钱娶进门儿的,揍坏了要赔钱的!”
“对,说得对,”妇女鼓掌叫好:“快来揍我,来,你想打哪儿跟我说,打完了把关爱国叫回来,看赔多少钱。”
“你个死老娘们儿!”程悍头一回对阵泼皮妇女,发现广大人民妇女竟比地痞更无赖,气地口不择言,放下狠话要烧她房子毁她容。
“烧吧,我还嫌这房子不好呢!你一把火点着了,我刚好让老关再给盖个新的。”
第一回合——K.O
所以程悍经常想,关青跟着这样的妈,竟然没学到一星半点的泼辣和彪悍,把个“怂”字贯彻到底,从小怂到大,真乃怂人中的奇才,怂的顶天立地,怂的坚定不移。
自那以后,程悍总给关青带口粮,当然他老人家不可能和风细雨地表达他的善举,通常把东西“咚”的往关青桌上一扔,转头,就发现那口粮又“咚”的一声,被关青再扔掉。
他一直以为是关青的自尊心在作祟导致他抵触自己,直到那么一天,他发现关青不但抵触他,还很有可能恨他。
初三那年,临近中考,他跟辛福有照例去游戏厅消磨时间,听人说关青那俩哥哥借人钱没还,人家就去家里讨债,但那俩废物跑的无影无踪。于是人家就找上了关青,讨不到钱就揍他,每天揍一顿。
程悍就跟辛富有去了关青家,刚到门口就见三四个人把关青堵在墙根底下,关青低着脑袋,身前一个人不停拿手推搡他,另外仨时不时还踹他一脚。
“不说话就以为没事儿了?你哥到底死哪儿去了?说话!”那人抓着关青的头发,使劲儿往墙上磕了下。
程悍听到这话眯了眯眼,辛福有当下就要冲上去,刚迈出腿就被他给拉住了。
关青也不挣扎,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他摆出一副任凭你打死我我也要把沉默进行到底的架势,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特别让人窝火。
那人一巴掌扇过去,食指点着关青的脑门恨恨道:“装你吗bī哑巴,真他妈以为老子不敢揍你?没有程悍你他妈算个jī|巴!”
这话一出口,程悍的火立刻就窜上来了,当即冷哼一声,
“哟,哥儿几个还知道他是我程悍罩着的人呐?那怎么着?这是杀jī儆猴,敲山震虎呗?”
那些人扭头看到程悍都吓了一跳,不自觉就往后退了步,随后领头的那个又想起自己人多,立时狗胆包天,傲气了,
“你罩着的人就能欠钱不还了?欠债还钱杀人偿命,这道理你他妈不懂啊?”
程悍笑了,双手cha兜慢悠悠地晃到那人跟前,接着抬头挑眉问:
“你跟谁他妈他妈的呢?”
那人莫名气短,心虚地往程悍身后瞅了瞅,刚张嘴吐出一个“我”字儿,程悍抬腿一脚踹过去,大皮鞋踹的那人五官揪成一团,紧跟着薅住他的头发向下一拉,这边儿曲起膝盖朝上一顶,撞得那人鼻口穿血捂着脸直喊:
“上上上,揍他!”
这仨人都是小混混,程悍又声名在外,再看他出招狠辣熟练,竟只在原地你看我我看你,谁也没动。
那人瞅着程悍yīn森森的表qíng,吓得一个劲儿往后退,又倒霉地被石头绊倒,哼唧一声倒在地上。
程悍走上前弯下腰,用他那皮包骨头的大手揪起那人的头发,拖死狗一样拖着人走了两步抵在旁边的石头上,
“你跟我讲道理?欠你钱的人是关青吗?找不到正主来这儿装大爷,还没有我程悍关青算个机巴?他好歹还算个机巴,你有吗?你机巴在哪儿呢?露出来给我瞧瞧。”
他劲瘦的手臂包裹着一层蕴含爆发力的肌ròu,薅得那人头皮生疼。那人鼻子下面挂着两道血,半边脸沾着泥,他抬手试图掰开那只铁爪,抖了抖嘴唇,刚想开口求饶,程悍却骤然发力,把那脑袋揪的离地一尺高,“咚”的一声磕在了石头上。
那倒霉蛋的双手立时软软地垂了下来,虚虚地在半空中抓了两把空气,哼出口的声线打着颤儿,连眼睛都半眯着睁不开了。
程悍揪着血淋淋的脑袋,又是“咚”地一记死磕,“叫你跟我他妈他妈的!谁借你的胆子你敢这么跟我说话?明知道是老子的人还敢动他,今儿要是不揍的你妈都不认识,你就不知道小爷的厉害!”
他骂一句就把手上的脑袋往石头上磕一下,磕的极其富有节奏感,搭配上嘴里蹦出的脏话,如同打鼓般动次打次的jiāo汇成一曲脑壳儿碰石头的R&B。
旁边观战的人都被他这凶残的架势给吓呆了,瞅着那人太阳xué突突往外冒血,鸦雀无声,都怕引火上身。
辛福有见着差不多了,装模作样拽住他,
“行了行了,你别再把人打死了!教训两下得了。快,关青,”他朝站在墙根儿下的关青喊,“赶紧过来帮忙。”
关青动也不动,辛福有心底暗骂,好容易把程悍拖起来,这位大爷又是两记大皮鞋,快准狠地踹在那倒霉蛋儿的命根子上,
“以后见了老子绕道走,否则我见你一次打一次。”
几分钟前活蹦乱跳的人,现在上半身瘫痪,下半身癫痫,整个儿一半残疾被人扛出去了。
程悍拍了拍裤子上的泥,抬头瞅见关青那半死不活的德行火又窜上来了,
“你能不能别这么窝囊,你那胳膊腿儿是摆设吗?别人骂你你不还口,揍你你他妈不会还手吗?”
辛福有拉了拉他的胳膊,“行了,少说两句吧,你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他。”
程悍不解气,想不通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窝囊的人,走到关青跟前,捏着关青的下巴给抬起来,bī视道:
“我跟你说话,你往哪儿看呢?说句话能死吗?”
关青冷清的眸子跟他对视,从那双乌黝黝的眼睛里,she||出两道极其冰冷的光,其中浓郁的恨意,让程悍头一次不知所措,竟怀疑起自己身在何方,意yù何为了。
他说:“你不窝囊,你除了会欺负比你弱的人,你又能做什么来证明你比我qiáng?”
程悍哑口无言,关青突然笑了,极其藐视,极侮rǔ人的笑,像终于戳中他的软肋,突然间变得高大。
多年以后,程悍脑海里总浮现出这一幕,并扪心自问得到答案,他的确也不过就是个靠欺负人来彰显自己足够坚qiáng的窝囊废。
然而在那一年的那一天,程悍并没意识到这一点,他只记得关青的那个眼神,记得他恨他。

  ☆、 第五章

  关青能去的地方,那真是太少了。他认识的人他也都认识,可这种人要是想走,想躲,才最是不好找。
程悍轮轴转找了一天,也没有半点儿头绪。
他疲惫不堪地坐在家对面的大排档,点了两瓶啤酒,老板乐呵呵地把菜送上来:
“怎么没见着关青呢?他还没下班?”
程悍虚脱地叹了口气,
“不仅你见不着他,从今往后,我怕是也再难见到了。”
“啊?”老板惊讶道:“他要离开浙江了?没听他说啊,今儿早上他还来买早餐来着,我还问他怎么这么早,他还说你回来的晚,酒吧那边儿才结束。”
“啊?”程悍惊异:“他今早来过?你确定是他?是今天?”
老板无奈摇头:“我说你啊,肯定是黑白颠倒惯了,怎么记xing差成这样,百分百是今天,百分百是他!要不是我把这盘子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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