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翅膀之末_沐清雨【完结】(20)

  盛远时微微仰头,试图压抑住胸臆间几乎要汹涌而出的,他不想外露的那些情绪。许久,他手上一转,反握住南庭纤细冰凉的手,俯身在她面前蹲下,“你留我,只是为了说这些吗?”

  是啊,旁若无人地,不顾矜持地留下他,只是要说这些吗?

  答案昭然若揭。

  可在经历刚刚那千钧一发的危险后,南庭迫切地想要知道:他在如此恶劣的天气里出现在塔台,是不是为自己?这个答案对她很重要。

  盛远时却不答,蹲在她面前,用那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睛,无声地注视她。

  那目光似有穿透性,直看进南庭心里,让她不能敷衍,也找不出敷衍的言语。

  空气中有种平静又隐忍的较量气氛,像是谁先开口,谁就输了。

  可南庭不想和他争输赢。

  她的手无意识地握紧盛远时的,仿佛是害怕他突然抽手离开,像那天在训练室里一样,走得头也不回。他的背影,挺拔且让人迷恋,但对南庭而言,是无法言说的痛。

  她微微低头的样子,俨然失去了在席位上的自信与独立,连出口的话都显得底气不足,盛远时听见她轻声说:“我不是故意的。”

  看似没头没脑,他却听懂了,回想那天两人在模拟机训练室里剑拔弩张的你来我往,盛远时沉了沉眸,“不是故意假装不识?还是,不是故意看我狼狈失态?”

  在没见面的情况下,南庭确实能够做到假装不识,一如南程航空首航那天,同事们谈论他时那样,置身事外,似乎他只是个陌生人。可当他真实地站在面前,南庭所有的心理防线,在瞬间,全线溃守。

  接到通知,得知这一次的模拟训练不在空管中心内部进行,而是邀请各航空公司飞行员到场时,南庭以为,和盛远时的这一场重逢,无可避免。毕竟,作为民航业新势力的南程,由他领飞。可他如今不是一位普通的机长,而是高高在上的盛总,配合训练这种小事,他会亲自来吗?

  然后,大林斩钉截铁地摧毁了她的期待,“中南和南程共派了十二名飞行员到场,由女飞程潇带队。”那天见面,程潇也是那样告诉她的。总之,所有的信息都告诉南庭,盛远时不会来。是失望的吧,又莫名松了口气,这样的举棋不定,这样的犹豫不决,这样的近情情怯,不像她。

  盛远时偏偏还是来了,在考核接近尾声时,在南庭毫无防备之下。所以,那一刻狼狈失态的,恐怕不止盛远时一人。只是这些,南庭无从对他说起。

  外面的台风还在持续,呼啸着拍打着窗户的玻璃,仿佛下一秒就会冲破阻碍吹刮进来,席卷室内的一切,包括此时此刻内心都无法平静的一对男女。

  终于,盛远时先松口,“到塔台多久了?”嗓音沉凉,一语中的。

  南庭咬唇,“一年零两个月。”

  把时间向前推十四个月,恰好是他回国后不久。盛远时深呼吸,“知道我在中南?”

  南庭点头。

  “起落架特情那次,听出我的声音了?”

  “是。”

  “非常镇定,声音没有任何的异样或惊慌。”

  “第一次上席位,过于紧张,起初没听出是你。”等听出来是他,又因为他正在遭遇起落架放不下来这样严重的特情,南庭不敢有丝毫的分神和懈怠,可天知道,等待他着陆的那短短的几分钟里,她担心到几近窒息。幸好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否则她不确定自己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那天走出塔台后,南庭独自坐在机场南侧的瞭望台上,看向跑道的方向,很久。暮色暗淡,残阳如血,女孩子单薄的身影,在与天地相接的机场面前,显得那么渺小,孤单。

  之后很多天,南庭都没有勇气走上顶层指挥塔,只要回想那一天的经历,就心有余悸。发觉她的逃避,应子铭甚至有些后悔,认为不该让她太早拿起话筒。

  算是给南庭做心理疏导吧,应子铭带她去了终端近进管制室,在那个封闭的,四面没有窗户的房间里,让她亲身感受近进管制如何在有条不紊之中,争分夺秒地为每一架飞机护航。

  当近进管制室接到电话,得知一架载有急症病人的飞机平安着陆,且病人脱离危险后,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和眼底涌起的泪意,让南庭意识到,管制员除了担负着飞行安全那一份沉甸甸的责任,还有对生命的敬畏。

  她对应子铭说:“师父,我要再试试。”

  那眼眸中的坚定,让应子铭如释重负,他语重心长地说:“要想成为一名真正优秀的管制官,小南,你还会经历很多,还要承受很多。”

  当时的南庭并不是很懂应子铭的意思,直到她开始一次又一次地经历特情。可她的这些转变,盛远时不得而知,“我也听着像你,但我怎么都没想到你会成为管制。”

  他去往最遥远的地方寻找,而她,悄无声息地来到他身旁。

  盛远时松开她的手,改而捏住她下巴,逼她抬头看着自己,一字一句:“做了管制,到了G市,都不让我知道?”

  南庭想过无数种和他重逢的场景,唯独没有眼前这一幕,面对他的质问,她不知如何作答,只在他眼中看到小小的自己,脆弱到无能为力。

  盛远时保持着和她对视的姿态许久,这是记忆里,唯一一次他仰望在自己面前瘦瘦小小的她,而额头包着纱布的小姑娘也没有了昔日高傲嚣张的气焰,显得那么地娇小柔弱。

  何必咄咄逼人?久别重逢,她又安然无恙,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是啊,该高兴的,却笑不出来。但终究心软了,盛远时把捏在南庭下巴上的手移到她脸颊上,然后是额头,怕碰疼了她,一点力道都不敢用,轻轻地抚摸,最后,他的手落在她发顶,像是在确认,面前的她,是真实存在的,可就在他准备再说点,或是再做点什么的时候,南庭的手机再次响起,来电显示依然是:老桑。

  显然是那位手机有了信号,因为担心她,才又打来。

  忽然之间,什么温情的话都说不出来了。盛远时眼神微凉地住了口,收了手,留下一句:“好好想想,你该道歉的,是哪件事。”起身。

  南庭抬头,视线里只剩下他高大的背影,以及白色机长制服上似是被玻璃碎片造成的几个破口,和那上面刺目惊心的斑斑血迹。

  他受伤了?南庭惊呼:“七哥!”

  盛远时停顿了一下,也只是说:“你应该不缺,送你回家的人。”

  这……南庭追到门口,他已经走到了楼梯拐角处。她又折返回窗前,很快地,盛远时的身影出现在塔台楼下,他就那样迎着狂风暴雨走向那辆白色陆虎,后面的丛林小跑着才勉强追上他。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紧接着,应子铭匆忙而来,他关切地问:“小南,还好吗?”

  其实不太好,无论是先前的惊吓,还是和盛远时不算愉快的对话,以及发现他受伤后的自责与担心,都让南庭身心俱疲。可该来的已经来了,尤其这场重逢,她又期待已久。所以,尽管额头上包着纱布的样子有点可怜和滑稽,南庭还是笑着答:“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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