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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似玫瑰[民国]_宁有枝【完结】(13)

  苹如挣脱汉勋,就要去追回摄影机:“天如,你站住!”

  汉勋一把拉住苹如,笑道:“让她去吧,去向全上海宣布我们之间的关系。”

  苹如气鼓鼓地甩开汉勋的手,自己一个人走在前面,汉勋则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试探性地问:“苹如,你真的生气了啊?”

  苹如微撅着小嘴不搭理他,他过去轻揽住苹如的肩背,好言安慰:“别生气了,天如就是顽闹着说说。你要是担心天如真的放料给报社,我这就跟天如要回来。”

  苹如原是憋着笑的,他这一哄,不由呲地一声轻笑出来了:“那你去要吧。”

  下午放学的时候,几个外班男同学陆续给苹如塞了信,汉勋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苹如没有拒绝地一一接下了。难免心中泛起酸味儿,是以两个人并肩走了没多远,汉勋就趁机从苹如袖子里抽了出来。

  “你还我。”苹如皱着眉头,伸手去拿,无奈汉勋左躲右闪就是不肯给她。不只如此,他还当着她的面儿把信封开了,抽出来大略扫了一眼,又推了回去。

  “都是诗词,或古或现。”汉勋不由笑笑:“倒像是三个追求同一女生的男生在暗自较劲儿,或者说,他们在打赌。”

  这个人,强迫她看了别人给她的情书,还评头论足的。苹如懒得理睬他,只静默地走着,顺便听听他能吐出什么象牙来。

  汉勋看过了第一封信,无奈地笑道:“这种伪文青,写出来的东西有个特点。样子貌似很高古,但只能远瞄,不可细看。细看的话,每句都不通。因为说的不是人听得懂的话,人话,首先具有文思逻辑。文才,文才,文字离不开才气。才气,属于灵心慧性的那种。遑论文思逻辑这种最基本的东西,才气更需要高超的手法,所以,遇到这种伪文青的字,我基本上嫉恶如仇,因为看半天根本不知道他要呕的什么血。”

  他说完就递还给苹如,苹如不接―――这个人,果然嘴里没好话。

  不接算了。汉勋笑着收回手来,欣赏完第二封信,连连摇头:“写情诗不是穿一件摇钱树一样金光闪闪的外衣,来晃人的眼睛。这样的,还不如一句当面我喜欢你。”

  苹如依然不说话,心里头早就牙痒痒地想揍他了。可是打不过去啊,只能忍着。

  “这首浣溪沙写得极好。”汉勋已经看过第三封了,苹如没想到他并不是只会对情敌打压的,甚至他是公正公平看待他们的作品的,他递过去给苹如看,顺带帮她分析优劣,“你看,这位同学的浣溪沙下阕前两句是对偶的,还有,他知道第四句不押韵,结尾是仄。整首词的表意也最清楚恰当。”

  苹如心里生起内疚,抿了抿唇,搭了话:“浣溪沙下阙前两句一定要对称吗?”

  汉勋认真解答:“不一定。以对偶为上乘。但这首显然是对偶的。望江南也是,以对偶为佳。至于浣溪沙第四句的结尾,你想想“一曲新词酒一杯”和“山下兰芽短浸溪”,就分明了。句句押韵会破坏韵律感,类似的,绝句第三句也不能押韵。”

  “嗯,这首最好。”汉勋说完又重复了一句,接着说明自己的分析标准,“关于诗词文字的比较,我总感觉犹如一比,关山月的江山图亦不过齐白石的几只虾。画也好,诗也好,词也好,能震及灵魂 ,才是上品,字多墨赘,不过是不肯留白与读者观者,是为不厚道也。”

  苹如不以为意,也表达了自己的看法:“我倒是认为写诗词分为讲道理的诗词,用来看的诗词和用来品的诗词,这三类没有高下之分。你不能说采菊东篱下就一定比云破月来花弄影好。各自为不同的目标而服务,本身就没有可比性。不能批评一个单纯为了表现一种美的诗句没有上升到国家的角度。”

  汉勋笑着反驳:“你的意思是打油跟正体一样好咯。”

  苹如不退让:“可以这么说。朴实无华返璞归真自有它的好,漂漂亮亮华丽无比也有它的好。”

  两个人为这个讨论到了家门口也没个结果,苹如想着两个人为着几封情书而争夺,到最后却成了探讨诗词,忍不住微微摇头笑了。

  汉勋见苹如突然这样,笑问:“笑什么,觉得我方才那句可笑了。”

  “不是。”苹如否定后,便只是浅笑着问,“你要怎么回家呢?”

  汉勋这才反应过来,两个人讨论得欢,竟忘了上车,一路谈论着就走回来了。

  汉勋轻轻拍了拍额头:“算了,坐黄包车也成。”

  “路上小心。”苹如刚一说完就想起今天没有排练话剧,“我居然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放了朋友鸽子。”

  汉勋微微一笑:“放心啦,今天到底是你生日,我早就跟你话剧社的朋友打过招呼了。”

  “这样啊……”苹如抬眼望着汉勋,心下又是一阵儿动容。他对她真是周到、细心。

  “谢谢你。”

  “别跟我说谢谢。”汉勋黑亮的眸子发着光,透着丝丝的沉静与柔和,“我所做的一切,不过是想你与我在一起。”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直抒胸臆了,每一次都让苹如不知该怎样回复。这一次倒不是因为他冒昧,而是苹如沉浸在汉勋的柔情中,一颗心乱了方寸,一时忘记作出反应。

  汉勋只当苹如不答应,尴尬地笑笑,把三封信递送到苹如面前,岔开了话题:“新诗比近体诗更难写的,语言的凝练、思维的成熟化、审美的深邃化、无一不考量作者的功底。初看像模像样,细看经不起推敲,而且文思气息比较浮的这种,很大程度上与年龄有关。多阅读前人的句子,算是提高的办法。”

  “嗯,我会把你的话转达过去的。”苹如接过信来,见汉勋面色还是不太好,有意说笑着逗他,遂指着他顽笑道,“顺带告诉那个写新诗的同学,此处有知音,不尽苍茫眼底寻。”

  汉勋耸耸肩,摊开手,笑言:“抱歉,我不断袖。”

  苹如简直要因他故意曲解的话笑得肚子疼了,好一会儿才缓过来,微笑道:“唉,此时该过来一个人,秉着善良的心意,拿起一壶杀毒剂,里面装满科学和理性的药水,为你的思想消消毒。”

  汉勋看着微言巧俏的苹如,朗声笑了起来,缓了缓方道:“回去吧,好好休息。”

  苹如轻轻点了头,转身缓步朝家门走,心中却若有所失,好似空飘飘的,步子却愈发沉重,她忽然回头,唤了汉勋的名字。

  汉勋微怔,苹如已小跑到汉勋面前,仰头看着汉勋的脸,她轻轻唤着:“汉勋。”

  四目相对之间,汉勋已知晓苹如的心意,紧紧地将苹如搂在怀中,他亦欣慰地回唤她:“苹如。”

  “二小……”

  二楼门口出来浇花的周嫂微扫了一眼,看出了是苹如的背影,想要喊苹如,再仔细一看却是一个男人在抱着苹如,赶紧掩住了嘴往屋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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