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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蜂飞舞_公渡河【完结】(101)


王笙那双饱含同情的眼睛深切地望着他,令何其不由得对肩上传来的重量感到不寒而栗。王笙再次在他肩上拍了拍,注入了长辈般的关怀,他说:“去吧,乐平在等你,从那扇大门里进去就是。”
何其转过身,灯火通明的大剧院,世界级艺术家来往的殿堂,他从没有近距离感受过。一张普通席的票价就是一个月工资的四分之一,来这里潇洒一回就得和邢衍两个人抱在一起喝西北风。艺术的花价太高了,对于他等屁民,那是可望不可即的。就是邢衍不在,他有多余的消费资金,也没兴致来这种地方听高雅艺术,他还是比较喜欢电影院此类普罗大众喜闻乐见的娱乐方式。
等到何其进去后,王笙给施乐平打了个电话,通知他人到了。施乐平问他在哪呢,王笙说让他自己进去了,施乐平埋怨他怎么不领他进去,万一人迷路了怎么办。王笙却说迷路就迷路呗,让他认认路也好。施乐平在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这人的心眼真坏,故意欺负他一个小孩子。王笙笑说没办法,我一见到有情人终成眷属就不舒服,就想给他们使点坏。施乐平说你这是心理变态,该找心理医生。王笙说那你给我找一个呗。
两个人正说着话,施乐平在电话里突然叫了一声:“他来了。”然后挂电话,听到忙音的王笙猝不及防。
何其站在音乐厅的门口,他也是误打误撞,进的第一扇门就找对了地方。刚开始他还探着头往里面张望了一下,心想可能不是这里,正想往外走,施乐平这边眼尖看见了他,马上挂了电话把他给叫住了。
“何先生!”
何先生!他长那么大还没被谁叫过先生!听得他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把刚迈出门去的腿又给收了回来。音乐厅的舞台上有很多人正工作着,一架漂亮的三角钢琴被小心翼翼地搬运上来,指挥人的声音回荡在满是空椅子的大厅里:“左——左——对,再往右,对,右边一点,斜了……你让开点!别蹭到了!”
邢衍的哥哥长得跟他可真像啊,之前在狭小的楼梯间内看不清楚,现在站在光线充足的室内,何其更加惊讶他们老邢家强大的遗传因子。他们像归像,两人的气质却是天壤之别,一个犹如黑夜的海上溶溶之月,一个是粼粼朝霞下旭日的光。
他站在门口,有些拘谨地跟他问了声好,像去办公室见老师的学生。施乐平笑着朝他走来,对他说王笙没太为难你吧,这个人就是整天瞎捣蛋,其实他没恶意的。何其结巴地说没,我没有被为难。事实上他从门口进来的时候心里还生着气呢,但一看到眼前的这张脸,连生气都忘记了。
“你没告诉阿衍来见我了吧?”他问道。
“手机被刚才那人给抢去了,没来得及告诉他。”他这样说,倒坐实了王笙欺负了他,但其实的何其并没意识到这一点。
施乐平听了,只是微微一笑,说:“那就好,你跟我来。”他叫何其跟着,从门口穿过观众席,来到了舞台边上,突然对何其说:“你想了解邢衍吗?我是说,以前的他。”
“以前的他?”何其露出疑惑的表情。对于以前的邢衍,何其只从他的只言片语里了解到,他是个钢琴家,有位严厉的母亲,除此之外一概不知。他有过什么作品,遇到过哪些人,在两年的巡回演出中取得过什么成就,他是否也像曾经再次演奏过的艺术家一样,站在世界之巅俯瞰众生,何其一无所知。最初相遇时是他最糟糕的模样,走在路上也像一个行动中的狗不理包子。以前的他?何其想象过,但是想象不出来。
他发现当施乐平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迫切地想要从他口中得知邢衍的过去。
施乐平笑了。这时大厅里的观众席上的灯一盏一盏地灭了,只剩下舞台上方打下来的聚光灯,照在中间那架名贵的钢琴上。他对何其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借着微弱的光线指向舞台,示意他看过去。
一位体态优雅,神情高傲的男子从黑暗中走了出来,身穿美丽的燕尾服,对着空无一人的座位礼貌又不失身份地鞠躬。他坐在钢琴前,手指如泰晤士河上天鹅高贵倨傲的脖颈,黑白的琴键就是淌流的河水。何其第一次聆听大剧院的琴声,比听到邢衍演奏时受到的震撼更甚,使他不由得转过头来对着施乐平结结巴巴地说:“这……这……”
每一次敲击琴键的声音仿佛敲在他的胸膛上,“咚咚、咚咚”,激荡的心情不言而喻。
灯光再次亮起时,演奏者从座位站了起来,朝他们走过来,何其仰着脖子目不转睛看着走来的人,瞪大了眼睛。
“怎么样?”那人走过来问施乐平。
施乐平笑着回他:“效果不错,不过还得请个调音师过来,太干涩了。”
身穿燕尾服,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的男子皱了皱眉头,说道:“我也这么认为,”他活动了一下手指,“有几处琴键不太符合我的习惯。”这时他好像才注意施乐平旁边站了个人,问道:“这是你的朋友?”
“算是吧。”施乐平模棱两可地回答道。他们说了几句话,那人就走开了。
何其问施乐平:“我好像在海报上看过他。”
他点点头,说道:“徐俊恒是近几年来在国内外名声大涨的年轻钢琴家,你应该在电视上见过他吧。”
“真厉害啊……”何其看着他的侧影,喃喃自语道。其实他没在电视上看过他,他住的地方压根连个电视都没有,但是在网上有浏览过他的消息,今天见到真人,何其受到的冲击还是不小的。
“惊呆了?”施乐平顺着他惊羡的目光望过去,笑着问他。
何其脸红了,他觉得自己现在肯定像刚进大观园的刘姥姥,看见什么都一脸惊讶,简直蠢爆了。施乐平站在他旁边,却叹了口气,低声地说:“过去,阿衍也站在这个舞台上,坐在聚光灯下,当着一千多名的听众弹奏那架钢琴。”
何其的头一下子抬起来,吃惊地:“邢衍吗?他也在这里开过演奏会?”
“觉得不像?”施乐平笑着看向他,何其低下了脑袋:“没……没有。”
“我弟弟……”施乐平的目光穿过那架黑色的施坦威钢琴,看向后面的黑幕,仿佛透过那张黑幕,目光放在了遥远的过去,“我弟弟从小的时候起就被人称为天才,可是天才并不是那么好当的。等我再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是我妈听话的人偶了。有人责怪我当初没有关心过他,在他最需要家人关怀的时候,包括我包括我爸在内,谁都没有给他正确的帮助。后来的事你应该也知道了,他变成今天这个样子,我和我爸都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何其想说些什么,但他一想到初遇时邢衍的模样,再看到台上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钢琴家,他闭上了嘴。
施乐平继续说:“他说遇到了你,是他自出生以来最幸运的事情。”
通过第三人听到这句话,而不是从邢衍口中得知,比刚才听到的琴声更加叫他惊讶。他埋下了脑袋,在底下睁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心跳声竟比重新奏起来的琴声还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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