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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蜂飞舞_公渡河【完结】(54)


有个成语叫“趁人之危”,古装影视剧里都有讲,趁人之危是不对的。他这么做,好像跟电视剧里那些下药迷昏少女,再对其动手动脚的淫贼一样。邢衍认为这个时候自己多少应该感到内疚,奇怪的是,巨大的甜蜜从他头上砸落下来,他恨不得在屋子里大呼万岁。稍微冷静下来又觉得这么想的自己不对,应该要反省才行,要为了那一时冲动作出忏悔。
可当他回想起昨天晚上那一幕——何其醉倒在他怀里,整个人毫无防备地睡着了,在醉人的月光之下,他低下头去……邢衍不由得捂住了胸口,手心下传来勃勃的悦动,又想起,昨天,就是胸口这个位置,何其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敲了两下——“咚、咚”,就好像把他的魂都勾走了。
邢衍捂着那颗跳动的心脏坐回自己的床上,他从未感到这么幸福过。为了一个偷来的吻,他能够活很久很久,全部的余生都用来回味。
怕只怕他会觉得一个吻还不够。人心是贪的,得寸进尺,得到了一样事物,就会想要更多、更多,直到全部都据为所有。到最后,感情终究是放在赌桌上的筹码,要么赚得钵满金满,要么两手空空,倾家荡产。
邢衍不想变得一无所有。
以前他从没有过类似的体验,就像一个人从未见过大海,未闻过花香,不知道美酒是什么滋味。现在他知道了,不能骗自己“我得到了好处,因为了拥有麦田的颜色”,就心满意足地离开。他被驯化了,他想要找那个驯化他的人负起责任。
但何其才是一无所知的那个人。
如今的状态对他来说才是最好的,最近距离地跟何其住在一起,每天在微醺的夜风里对着月亮吃晚饭,浪漫得如同一个童话。失去这些他该怎么办?他还能活下来吗?如果何其将他扫地出门,再也不愿意见到他了呢?光是想象他都觉得不寒而栗。硕大的恐惧突然攉住了他,邢衍开始反思这一个多月以来自己有没有做得过火的地方,有没有在某个他没有注意到的时刻败露心迹。
你看,他终于感到一丝悔意了。
多可怕哦,爱情!让人神魂颠倒、患得患失,让人失去理智、担惊受怕。
不能再做出跟昨晚一样的行为了。他到底喝了多少酒?四瓶?五瓶?天呐,酒精多么地可怕,居然能麻痹一个人的神经,让他疏忽大意!
邢衍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在雀跃和狂喜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懊悔,内心有一处角落仍然感到罪恶的欢喜。他并非苦行的修道士,不需要遏制心中的欲望。他渴望何其,想拥他入怀,想爱,想被爱。他有这些想法,就不能当作没有。但是,当一切的都曝露在阳光下,他能够坦然地去面对何其有可能厌恶,甚至是憎恨的眼神吗?
他思考得过于专注,以至于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外面已是日照当空,他都没发觉。所幸的是,今天妞妞跟在她妈后面去店里了,不需要他的照看,邢衍终于有时间来好好梳理一下自己的感情。
如果暴露了,被何其讨厌的话他马上就去死!被他讨厌还不如那天晚上就跳河死了。一想到未来的某一天,何其不再跟他说话,不再愿意看他,邢衍就觉得比死还难受。光是想象他冷冰冰的眼神,邢衍就难过得流下泪来。
何其说得没错,他是一个内心敏感的人。要不是长得人高马大,他甚至怀疑过邢衍会不会像林黛玉一样看见落花就洒泪,见到寒潭的鹤影也会心伤叹气。他母亲也说得没错,他是一个懦弱的人。他的父亲甚至比他高明多了,最起码他曾经下定决心离开了仍然深爱的女人,这一点邢衍就永远都比不上。
再过了不知道多久,他终于整理好心情,从床上站起来,看着何其早上脱下来的衣服,觉得必须要振作起来才行。他不能再陷入可怕的情绪里随波逐流了,五年前他已经吃尽了苦头。要改变,便从现在改变。他不想让何其看见他六神无主的样子,他必须在其他事情上分心才行。否则这样一天天的,他没有办法再隐藏下去。
邢衍走过去,从地上一件件地拾起何其的衣服。他突然感到一阵莫大的心酸涌上了喉头,泪水从眼眶里泛泛而出。他将脸埋在那团有着何其味道的衣物里,呜咽地哭了出来。
何其今天回来得特别地早,太阳还未从长坡上落下,他就回来了。邢衍当时正坐在阳台上,全身沐浴着金色的阳光,望着不远处川流不息的大马路发呆。等到晚上,那又会变成一条灯光的河流。何其从长坡上走上来,刚过拐角处的时候,邢衍就看见他了。他将半个身子伸出栏杆,也不管何其是否听得见,对着他不停地挥手呼唤,像一只一直在等主人回来的大金毛,兴奋地摇着尾巴。
何其走近一点,便听到了他的声音,循着声音往上看,便看到了他。他今天的心情好像也很好似的,站在原地大声地对邢衍说着什么,还不停地对他做看不懂的手势。邢衍猜了半天,只能冲他喊道:“我不知道你说什么?”何其又说了什么,但声音总传不上来,他显得有些气急败坏地跺了跺脚,朝前跑去了。
他往前一走,身影隐入周围建筑物之中,在邢衍的视野里便看不到了。他的心里有些着急,他是很想听清楚何其再说什么的,但是顶楼风大,耳边只有“呼噜呼噜”的风声,他什么都听不到。邢衍正要跑下楼去时,他在楼层中间的楼梯间遇上了正好跑上来的何其。
何其跑得上气不接下气,靠在扶梯上直喘气。邢衍想等他喘匀了这口气再跟他说话,于是扶着墙壁站住了。何其盯着他,一副要跟他有话说的表情,一双大眼睛在黑暗没有光的楼梯间因先前剧烈的运动变得明亮和有些湿润,粗重的喘气声在狭窄的楼梯间里被无限放大,像一条通体滑腻的蛇缠绕在邢衍的听觉神经上。
“你刚刚……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时间的流逝对每个人都是公平,一分一秒皆有统一的度量。然而时间在每个人身上的感知是不同的,甚至于物种之间——人兽鱼虫、花鸟草木,地球上每个单独的个体,它们的体感时间也不尽相同。上古大树,千百年不过作一日;水中蜉蝣,朝夕间寥寥就一生。
邢衍以为他们两个在楼梯间沉默地渡过了一段很长很长的时间,犹如一个世纪。但在何其看来,只是几下呼吸间的功夫而已。
邢衍问他是不是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刚刚在楼下看他那么着急,想必是十分要紧的事。何其笑了,一时还说不出话来,他跑得太急,差点在路上岔气。他抚着胸口,等气喘匀了,才对邢衍说道:“我带你去个地方。”说完他就要跑下楼去,下了两个台阶,停下来想了想,又开始往上跑。邢衍被他弄迷糊了,停下来看他。
何其举起手里的公事包,愉悦地对说:“忘了把它放回去,你在这里等等我,我马上下来。”
说完这句话,他就踩着“蹬蹬蹬蹬”的脚步声急切地跑上楼去了。
第38章 chapter 38
邢衍一头雾水地跟着何其走到外面的大街上,何其兴致冲冲地走在前面,有几次还嫌他走得慢,恨不得拖着他的手往前走。他小跑着追上去赶问何其:“我们这是去哪儿?”“一会儿你就知道了。”无论他问了多少遍,何其就只有这个回答。邢衍即便满脑子的问号,但一看到何其脸上堆不住的笑容,他就觉得去哪儿都无所谓了,脚步也随之变得轻快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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