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不是妈妈的上课时间，她正在备课，因为我突然打电话，她放下工作和我说了一个多小时，才意犹未尽地挂了电话。
如果是怀孕之前的我，很可能不会在乎她这些话，不过现在，她的每一句话都是有经验的人所传授的金玉良言，我整理了两大本笔记，一本来自书本，一本来自妈妈，其中罗列了各种孕期注意事项，相互印证，非常科学。
我爸说：“你也不嫌累！”
他没少见科学养胎、科学怀孕的孕妇，但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恨不得把自己当成实验观察对象、最好再来一个对照组的孕妇。
我说，“幸亏我学的是化学制药不是人类学，爸爸你是没见那些人类学学者怎么观察自己的孩子，每天写观察记录的——就跟写大猩猩观察记录差不多。”
爸爸悻悻地哼一声，拿了一根手指饼砸吧两口——自从我回家宣布自己怀孕之后，他就戒烟了，有时候烟瘾上来非常想排解一下，就炸点小鱼干吃。
但我妈不可能总给他炸小鱼干，干脆做了手指饼给他磨牙，我饿的时候也可以用来充饥。我一看爸爸拿手指饼，就知道他烟瘾又犯了，趁着行动还没有大碍，跑去厨房给他炸鱼干。
我们父女两个都爱吃香辣口味的，可我妈总说上火，不给多放辣椒，平时都是做五香的，正好趁着她还没回家，我炸了一大盘香辣小鱼干，爸爸就着酒，我喝牛奶，两个人一口饮料一口小鱼干，惬意得不得了。
妈妈回来的时候，我爸正满头汗地在厨房洗碗，处理炸辣椒留下来的余香。妈妈看到这副景象，哭笑不得：“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怎么饿着你们了呢。”
居然趁她不在的时候偷吃。
爸爸连忙讨好地拿出一个纱罩盖着的小盘子：“五香的，闺女炸的，就等你回来呢。”
妈妈接过盘子，脸上的笑藏都藏不住，却不肯轻易松口饶过我们：“张梓潼，你再乱吃东西，有你好看！”
又说我爸：“你就看着你闺女下厨？怎么没懒死你！”
我和爸爸都赔笑，终于等她熄了雷霆之怒，转怒为喜，哼着歌儿去厨房炖汤去了。
吃过晚饭，趁着余热未散，天气还不太冷，妈妈让我穿上她的风衣，带我出门散步。因为我的衣服现在都偏小，她和我身材相似，只不过腰部略宽了几寸，我穿她的衣服居然很合适。
出了泄密的事情之后，我没有再回学校见过孟老师和师门的其他人，但我知道，在一片声讨我的浪潮当中，他们一直在替我说话。
孟老师说话是有分量的，尽管我这个学生一度让他蒙羞，他还是坚定地支持了我，直到我的冤屈被洗刷。实际上，唐韵对我的调查，也是他在推进——作为昆明生物科技园的主要负责人，他有这个资本。
曹欣和我的师兄、师弟、师妹，他们也在各种场合为我辩解，试图声援我。
怀孕的事情，我没有瞒着这些人，他们也都清楚我的决定。师弟师妹倒罢了，孟老师听说我的决定之后沉默了很久才说：“做单身妈妈是很辛苦的事情。”
我回答：“老师，人活在世就没有不辛苦的，只看怎么活罢了。”
只要我自己不先把自己放在令人同情的地方，让所有人都来欣赏我的悲惨，这日子又能难过到哪里去？
我有家人，有朋友，有存款，还有学历，生完孩子复健一段时间，我依然可以寻找到一份相当不错的工作——比不上唐韵，但也不会差出去太多。
孟老师建议我不要扔下自己的专业，“去国外读博吧，我这里一直给你留着推荐信。”
这也是一条不错的路线，我谢过孟老师，在身体允许的情况下，也在准备着申请国外的博士：这是我在几年前，为了钟楠而放弃的机会。
兜兜转转，我又到了这条路的前面，这一次比早几年要来得艰难，但我更成熟，更能经受压力了。
晚上躺在床上玩手机，妈妈提醒我早点睡，我一边答应，一边和师妹闲聊。
曹欣也被我拖进了这个群，不过她被小鲜肉缠得脱不开身，从不在晚上八点以后冒泡，倒是师弟师妹两个通宵达旦地守在实验室，很需要找个人开开玩笑，都是业内人士才懂的那些冷笑话，再不然就是大佬们的八卦。
万航从见我第一面起，就有点把不住自己的大嘴巴，这会儿也是，说着说着就脱缰了：【师姐你这么潇洒，我要是程嘉溯，能后悔死。】两秒钟之后，他撤回了这条消息。然而我的阅读速度是读文献锻炼出来的，一分钟能读两万字，说是一目十行也没有问题，他这句话哪里逃得过我的眼睛。
我回复：【我看到了。】加了个阴森森的表情。
卓尔道：【师姐，我已经替你揍他了。他以后再这样，我就把他塞进液氮里头去！】液氮接近绝对零度，我们偶尔用来速冻，活的师弟塞进去，再拿出来，拿锤子敲一敲，我就有一个碎一地的师弟了。
我在屏幕上敲下一大串哈哈哈，告诉他们，我该睡了。
手机屏幕的光暗下去，我却没有像自己所说的那样睡着，而是大睁着眼睛，一遍一遍地想：程嘉溯他会后悔吗？
他会不会后悔，我不知道。
他甚至不知道我怀孕，当然更不会知道，我今天感受到了第一次胎动。
我们的孩子，在我的腹部，第一次对外界有了反应，而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差点遏制不住自己告诉他这个消息的冲动，几十个字的信息编辑了又删掉，又重新编辑，直到我累到睡着。
我向他隐瞒了怀孕的消息，这会儿突然告诉他胎动，又算的了什么呢？
每个人都该为自己的选择负责，不管是做了好事、坏事，还是别的事情。我选择了隐瞒，就应当承受后果。
胎儿在腹部又轻轻踢动了一下，而摸摸那里，希望他能感受到来自母亲的爱意。
宝宝，真是抱歉，大概要让你一出生就没有父亲了。
但我会双倍地爱你。
晚安，我的宝宝。
正文 229 绑架·上
随着腹中胎儿越来越长大，我玩手机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本来常用的手机就在泥石流当中坏掉了，那之后我换了号码，偶尔打发时间，和师妹或者方萌萌聊聊天。
方萌萌忙着坐月子、照顾孩子——郑家给这位小少爷配了一个庞大的婴儿护理团队，但方萌萌这个新手妈妈很想参与进亲自照顾孩子的环节，因此她不得空，跟我的联系就不那么频繁了。
师门的人都知道我的状况，再加上大家都忙于学术，联系也不多。
我彻底适应了小镇上的生活——从中学时代开始到现在，这是我在家待得最长的一段时间，也因此正在理解这座小镇。
每天早晚，我换上宽松保暖的衣服和舒适的平底鞋出门散步，有时候和妈妈一起，有时候自己一个人。
平时便在院子里养养花草，爸爸弄了一缸锦鲤放在廊下，我负责投喂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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