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爱她？你有多爱她？”让一个背负仇恨十八年的人对仇人下不了手，原因恐怕只有一个。叶母凄然一笑：“你想要我的命？”
“一命抵一命。很公平。”
“不要让青璇知道。这是我唯一的要求。”
言锦城点头，“我会信守诺言。”如果你不是叶家的人，多好。
“还有你死后，我会忘记她姓叶。”
桌角处闪过一丝光亮。两三秒之后又熄灭。
谁都没有注意。
☆、决绝
叶母久久地盯着床边的照片。照片上的人还是那么年轻。好久，她轻叹一声，像下定了决心：“我会让我们的孩子幸福。”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她起身按下床头的铃。护士很快来了，“有事吗？”
“我最近失眠。想问问能不能要点安眠药？”叶母平静地问。
“那我回头让医生给您配点。不过一次只能给三颗。这是规定。”
“谢谢。”
“不用，有什么需要就找我。”护士离去。
叶母苦笑。她只能用这种办法结束。
晚上护士送来了药：“您的药，睡前服下。”
叶母微笑：“等等再吃。我再看会儿书。”
“好。早点休息。别熬夜。”护士很体贴地叮嘱。
确定护士离开，叶母拿起药丸，拉开抽屉，藏在最里面。这是她的计划最重要的环节，不能出错。
她小心地藏好。然后躺下。半天过去，没有半点睡意。看来真是失眠了。
她不怕死。其实被病痛折磨这么久，早已厌倦生。但选择死，青璇会难过。只会难过一阵吧？他答应过会让她幸福。
她想起什么似的，找出纸笔。在灯下写着长信。
“妈，这几天好吗？”叶青璇抱着母亲。
“挺好的。”
“我都几天没见到你了，好想你。”
“工作要紧。再说小言偶尔回来陪我。”
“是吗？他真勤快。再过不久，你就能出院了。真好。”叶青璇微笑。
“你记得上次你说过想要我的照片吗？现在妈想起来了，就在床头柜里面。”
“费神想这个干吗？我又没说想要。”
“我也想看看。都快忘记以前的样子了。”她真的有点忘了。
“好吧。”叶青璇点点头。
☆、结束
夜深人静，叶母轻轻地拉开抽屉，手伸向最里面，掏出白色的小瓶子，倒出数十颗药丸，毫不犹豫地塞进嘴里。她的神情仿佛它们是极品的仙丹。她缓缓闭眼，知觉一点一点失去。
上午八点，护士查房，发现了病床上早已冰凉的尸体。年轻的小护士惊得跌倒在地，尖叫声刺透了雪白的墙壁。
很快警方到达。经过一番检查，确认死者不是谋杀而是自杀。接到电话的叶青璇匆忙赶来，完全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她的母亲就快康复出院，没有理由自杀。可是当她看到曾装有安眠药的白色药瓶和母亲留下的亲笔遗书时，她不得不相信。警方例行问了一些事就结案了，整个过程中她居然出奇地平静。医院整理了母亲所有的衣物交给她，她平静地接下。母亲的衣服上还留着她熟悉的味道。那是妈妈的味道，独一无二。她记起小时候的事。她最爱捧着妈妈刚刚洗完的衣服，猛地吸一下鼻子，就会有淡淡地香味冲进鼻子，混着肥皂香。
叶青璇捧着遗物，像一只木偶，被人带进太平间。里面阴森森的。别人退了出去，只剩下她。她看到母亲静静地躺在那儿，似乎睡着了一般。她走过去，抱住她，拼命地吸鼻子，再没有嗅到熟悉的味道，只有刺鼻的苏打水的气息。眼泪一下子流出来。妈妈真的死了。进来以前，她一直对自己说：他们在骗她。妈妈不可能会死。她不可能忍心抛下她。
慢慢地，抽泣变成嚎啕大哭。“你怎么可以不要我？”她哭着质问。然而床上的人听不见。
她哭到几乎虚脱，任由两个人架着她出了太平间。就在太平间快要关上的一刹那，她突然有了力气。好像疯了一样，咬着骂着踢着抓住她的两个人。她的力气大得吓人。她挣脱了束缚，拍打着门，哭喊着：“不要带走我妈妈！”有人从背后抱住她，低声安慰：“青璇，别这样。”是言锦城。叶青璇回头，恸倒在他怀里。他轻轻地拍着她的背，像在哄哭闹的孩子，“青璇，乖。”叶青璇渐渐冷静，言锦城道：“我送你回家。”她点头，不肯说一句话。
☆、悲痛
“我陪你回家？”言锦城扶着叶青璇上了车。
“不用了。我想一个人。”迎上言锦城担忧的目光。
“可是，”
“你不用担心我。我会好好的。”
“不管怎么样让我送你回家，然后你再一个人。”言锦城坚持。
“好吧。”叶青璇静静地坐在后座上，不再说话。
言锦城看着她，她没有半点反应。言锦城的心沉了一下。
“你好好休息。”言锦城目送着叶青璇，直至她进了房子。她的步子很沉。
叶青璇回到家，瘫倒在沙发上，无声地流泪。
“照片。”她都没来得及把照片送给妈妈。她开始翻箱倒柜，终于找到了照片。照片上的母亲不过二十，明眸皓齿，笑容灿烂。
叶青璇把照片紧紧贴在胸前。她抱着照片，在冰冷的地上坐了一整夜。她想起医院交给她的东西，又放下照片，起身去找。
很简单的几件遗物。她抱着母亲的病服，嗅到了熟悉的味道，泪水再次滑落。她哭得不能自已。她意外地看到已经丢失的录音笔。她以为丢了。原来是落在医院。怎么按电源键都没有用。恐怕没有电了。她找到电源线，插上充电。她无事可做，就盯着电源灯发呆。脑海里空空如也。
明天，她会忘记。
☆、震惊
电源很快充满，叶青璇按下开关。屏幕的光亮映照在她的脸上，天已经黑了，四周黑漆漆的，显得有点诡异。她莫名地感到厌烦，拇指又按在开关上，犹豫要不要关掉。这束光亮仿佛通往地狱。
叶青璇终于还是按下。录音笔开始播放最近的一段录音。是一月八日。那天中午她有去过医院，然后就把录音笔落在那里了。一阵杂音。很长，听得人不耐。她听见母亲的声音，在吃午饭。眼泪再一次滑落。又是一段杂音。长达两个小时。她按了快进键。接着，有两个人的声音传出。一个是叶母，另一个竟是言锦城。他怎么会在？他们在说什么？她调高音量。他们在争吵。她听见父亲的名字。她听到他们在说父亲他杀了人。他听到他们说父亲杀了，杀了言锦城的父亲。
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不要让青璇知道，这是我唯一的要求。”叶母的声音。
“我会信守诺言。”短暂的静默。又是言锦城的声音，“还有你死后，我会忘记她姓叶。”录音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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