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眉眼盈盈处_舒漾w【完结】(31)

  陆时云看了眼便放下了手机, 机身与木质角几碰撞出一声闷响。

  他知道这是林小寒故意发给他的,她向来看不惯他好过, 时时刻刻提醒他所犯下的罪行有多恶劣。

  林小寒是把他恨进骨子里去了。

  圣经有原罪中说道:人的出生就是一种罪恶, 人活着就是为了赎罪。

  陆时云亦是如此,只是他犯下的罪行更大,偿还的东西也多得多。比如他的余生。

  钟衡说, “再大也他妈只是个事儿, 还大得过人去?至于揪着不放吗?”

  他说,“至于。”

  陆时云放下水杯,走到钢琴面前坐下,姿态优雅地掀开钢琴盖, 宛如中世纪欧洲的贵胄。

  修长分明有骨感的手指轻轻搭上黑白双色键,指尖微使力,按下第一个音符,尾音还未落稳,下一个音符又紧跟其上。

  他指尖流泻出动人而跌宕起伏的曲子。

  没任何预兆地,他想起了自己十五六岁的时候。

  陆时云初中就读于某私立贵族中学,里面大多都是纨绔子弟,愿意砸钱买座位睡觉,而也有部分学生是凭借优异的成绩进来的。

  两极分化极其严重,这是上流社会的集聚地,如果没有极高的智商与情商,是玩不转的。

  而陆时云,却是个例外。

  他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陆家小少爷,含着金汤勺出生,生而娇贵的主儿。行事全凭心情,怎么高兴怎么来。

  只看神仙快乐,不知民间疾苦。

  性格就像是冰水混合物,人也傲到欠抽的地步,待人处事不够圆润,甚至可以算得上十足嚣张。

  学校里真正喜欢他的人寥寥无几,可是就算不喜欢他又如何,照样得让他三分。

  因为家庭背景复杂,父亲从政,外公是妥妥的金融大亨。可以说,陆时云是一出生就处于食物链顶端的幸运儿,妥妥的有权有势有钱。

  只要他乐意,没什么不敢。

  打架斗殴抽烟喝酒旷课,他几乎把不良少年该做的事都做了个遍,不能太明目张胆地搞特殊化,所以该记的过一个也没落下。

  可他依旧我行我素,像只被宠坏的猫。

  而林倦就在这时闯入他的生活。

  记忆里林倦是他以前最看不起的好学生,因为在他看来,所谓的好学生不过是干坏事没被发现。

  成绩优异,容貌清秀,性情温和,像一杯无色无味的温水。林倦是老师口中别人班的孩子,也是林小寒的亲生弟弟。

  班主任名堂多,设立了个一对一的辅导方法,由优生来辅导排名对应的差生。陆时云考试一律不写,万年垫底王,自然而然就分到了稳居第一名的林倦。

  这样一个品学兼优的三好少年,总是试图把陆时云引导上正途。哪怕对方总是横眉冷对恶语相向。

  林倦刚开始还会有些难堪,可接触了一年下来,脸皮也磨厚了,每次只是特别无奈地扶额,用像对待小孩子的语气说道。

  “陆时云,你能不能成熟点。”

  那段日子不苦不甜,除开最初的横眉冷目,陆时云早已默许他的存在。

  以前的陆时云心肠不够硬,如果能料到后来的发展,一定一定不会和林倦扯上半点关系。

  一山不容二虎,而另一只虎就是高中部的沈子宴,仗着家里有些背景,尽干些腌臜事,与陆时云格外不对盘,处处争锋相对,却总是处于被完虐的一方。

  他咽不下这口气,更是像疯狗一样穷追不舍见缝插针。

  后来,终于被沈子宴逮到次机会,那天是陆时云奶奶的忌日,他心情很差劲,旷了晚自习出去喝酒,途中去便利店买了包烟,站在路灯下连续抽了几根。

  路过每天必经的巷子时,看见沈子宴和几个流里流气的青年匆匆忙忙跑出来,正面迎上他时,面容瞬间褪去全部颜色。

  沈子宴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那里面的人是谁?”

  陆时云直觉不妙,朝巷子里走去,然后看见了他至今都历历在目的场景。

  那个天空中镶嵌着寥寥几颗星子的夜晚,林倦浑身是血倒在血泊中的模样,他总是干干净净的学生制服也被血沾染得一塌糊涂。

  他启唇,还是那句万年不变的话,“陆时云,你能不能…成熟点。”

  语气像在嗔怪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原来那天晚上,林倦看他落下了外套和手机,匆忙翻墙给他送出来,正好与进店买烟的他失之交臂。

  而沈子宴看见他拿着陆时云的外套,身形同样的欣长料峭,还没看清脸就招呼人捂住嘴往巷子里拖,蒙着头一顿毒打。

  林倦虽然性子温和,却不是颗软糖,当即奋起反抗,没想到这举动更是惹恼了沈子宴,原本只是想给他一点教训,没想到却失手捅死了人。

  林倦做了他的替罪羔羊。

  他终是没能撑到救护车来,死于失血过多。

  陆时云发了狠,将沈子宴摁在地上揍,那架势是铁了心要他赔命,大概是对他的冲击太大,没分神注意身后,被沈子宴同伙砸了后脑勺,落下了个轻微脑震荡。

  也是那个夜晚,陆时云从一个任性恣意尖锐的少年蜕变成美丽强大无情的男生。

  林倦的葬礼上,林小寒双目泅红,将他的花束砸到他身上,花瓣落在昂贵的黑色西装上,素黑与深红碰撞出妖冶鲜妍的色调。

  “陆时云,你配来参加他的葬礼吗?为什么死的就不是你!明明你才是最该死的那一个!我发誓,你这辈子都别想好过!”

  他全程没有反驳,微垂下眼眸。

  对啊,他也想知道,为什么死的就不是他。

  有时候,最痛苦的不是死去的那个人,而是被留下的那一个。

  这件事闹得很大,还有媒体介入,而沈子宴也没落着好,碰巧刚满十八岁,被法院判处了二十年有期徒刑。以前仗着家里背景犯下的破事儿被重新翻出,他爸也跟着赔上了政治生涯。

  陆时云修了学,蒸发了好几个月。

  再一次出现时,是在重点高校的开学典礼上,他穿着藏蓝色校服,琥珀色的阳光洒了一身,像是为他镀了层金边,可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内心已经烂透了。

  最后一个音符落定,思绪瞬间回笼,陆时云缓缓收回手,后背有些微微泅湿,头跟着痛起来。

  自从那晚以后,这几年来总是时不时的头痛。大概是脑震荡落下的后遗症。

  陆时云摁住太阳穴轻轻按揉。

  只听见毛绒绒的拖鞋踩上木地板的塔拉声响,鹿倦扶着墙,虚虚地望向他的方向,一双秋水无尘的眼睛,沉如鸦青色的夜。

  “这么晚了,陆哥哥还不睡吗?”

  陆时云朝他走过去,抬手揉了揉他的小卷毛,“是我弹钢琴吵醒你了吗?”

  鹿倦摇了摇头,他说,“钢琴曲很好听,只是…听得人好难过。”

  闻言,陆时云怔了下,听他用一种特别平静而缓慢的调子,轻轻问他,“陆哥哥你…到底在难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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