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心理作用,他竟然不晕船了。
薄雾尚未消散,他们缓慢地靠岸。水光在朦胧的灯色中流淌,那位撑船人拉住一座木桩,忽然开口自我介绍道:“我叫袁腾,跟了陆老板好几年。”
袁腾率先上岸,面对着陆明远,嗤嗤发笑:“我左手有个纹身。当年跟了陆老板啊,心里儿高兴,这不,就去弄了个纹身。”
“纹了什么?”苏乔饶有兴致道,“陆老板工作负责,体恤下属。如果我是他的员工,我肯定会觉得,他是个好老板。”
袁腾拎起衣袖,挽得更高:“得嘞,瞧好了,我纹了一行佛经!”
话音未落,陆明远走上台阶。他蹲在木桩边,想要拉苏乔一把,但她脸色乍变,说了一句:“小心。”
冰凉的枪口抵住了陆明远的后颈。
苏乔呼吸骤停。
她依然站在船内,和陆明远仅有一米之隔,却筑起一道生死界限。
袁腾笑道:“为什么要纹佛经?因为呐,用这只手杀人,算是超度吧。冤有头债有主……”他揪住陆明远的衣襟,勒紧了他的脖子,眼中迸发出狠厉神色:“做了鬼,好上路。”
做了鬼,好上路。
寒意刺骨,脊背生凉,苏乔选择跳船。
水花一霎飞溅,袁腾愣了一下神,陆明远便从他手中逃脱。他们位于一块石墙的北侧,附近连一堵门都没有,陆明远拽着袁腾的连帽衫,把他的脑袋往墙上撞。
他踩住了袁腾的膝窝,却没有扭转战局。
袁腾就地打了个滚,扯着陆明远的手臂,企图将他禁锢在地面。但是陆明远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刀,锋利的刀口对准袁腾的颈动脉,毫无迟疑地切了下去。
袁腾急忙惊呼:“少爷,你等一下!”
手枪掉落在一旁,他用此生最快的语速说:“那把枪是假的,老板让我试试你啊!”
陆明远松手了。
温热的鲜血染红了手指,陆明远居高临下地看他,确定伤口很浅,袁腾死里逃生。但是这还不算完,陆明远用刀柄挑起袁腾的下巴,态度冷漠,质问道:“你老板在哪里?”
他没问“我爸在哪儿”,直接用“你老板”这种称呼,指代自己的父亲。
袁腾咽了一下唾沫,笑呵呵道:“您先等等……”
陆明远将袁腾反扣在地面,扯过一条拴船的绳子,将袁腾的双手缚紧。然后他弯腰捡起那把枪,反手一转,对准天空,扣下了扳机——什么都没发生,袁腾所言非虚。
恰在此时,水声再次响起,苏乔爬上了岸。
她的衣服湿透了,紧紧裹住身体,在这暗沉无边的夜色里,像是一条自投罗网的美人鱼。
美人鱼浑身发冷,她走向了陆明远。
“这堵墙有问题,”苏乔暗示道,“四面都是墙,没有门。”
陆明远的视线停留在她的脸上,而后下移,落到了她的胸前。沾湿了的领口挡不住春色,她在他的面前又毫无掩饰。
陆明远想起一个词——波涛汹涌。
苏乔意会,附在他耳边道:“陆先生,你要是想摸,或者揉一下,我不会拒绝。”
陆明远道:“都是脂肪,有什么好摸的。”
苏乔笑道:“你和普通男人完全不同。”
陆明远脱下外套,罩在她的身上:“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情开玩笑。”
苏乔拢紧衣服,坦白道:“因为我知道袁腾在做戏啊,他的枪是假的。你们搏斗的时候,他忽然失手了,按过一次扳机,一点声音都没有。”
此话一出,旁边的石墙开了一道门。
门后挂了一盏灯,灯光劈开雾色,照亮了阴涩的环境。
躺在地上的袁腾如获大赦,连忙扭动着身躯,哭丧道:“老板,接少爷回来,是个苦差事啊……”
明暗交织的光影中,陆沉穿一身家居服,眉目英挺,身量笔直,眸色极为深邃,和苏乔记忆中一模一样。
他身后跟了两个人——那两人体格魁梧,腰间挂枪,双手负于背后,显然不是闹着玩的了。
“明远,”陆沉敲响了石墙,温和道,“跟爸爸进屋吧,外头凉。”
陆沉的这间屋子,设计得十分巧妙。门缝形状不规则,完美融入了墙面,倘若不仔细研究,根本找不到正门。
再看他的室内,挂满了各类画作。
据说意大利人为了保证油画不褪色,会利用细碎的、五彩斑斓的晶石,覆盖在那些传世名画上——这种石头,被称作马赛克。
梵蒂冈的圣彼得大教堂里,有不少诸如此类的艺术品。用晶石修补一幅画,可能要花费几十年,耗尽工匠的耐心。
而陆沉的收藏品中,也有不少马赛克珍品。除此以外,书架上还端放着瓷器、古玩、西洋银具,苏乔终于明白,陆沉的生意涉及了国内外倒卖。
陆沉瞧见了苏乔,他平静地打招呼:“苏乔小姐。”
他没有一丝惊讶,苏乔也自然而然道:“我们上一次见面,还是在去年的公司年会上。”
“嗯,对。转眼就到了今年六月,时间不饶人,你说是不是?”陆沉打了个响指,他身后的那名壮汉,立刻前往袁腾的所在地,掏出一把军刀,割断了绑住袁腾的绳子。
袁腾连滚带爬,指着自己的脖子:“操,都流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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