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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你走过冬天_芥末君【完结】(16)


因为你。
裴鲤更尴尬了。他摸了摸鼻子,含混回答:“其实也没确定。可能就不去了吧。”
季琛笑了:“我想也是。”
裴鲤有点不高兴:“不是因为我离不开父母。”
季琛柔声道:“我知道的。你是因为平时很少陪他们。”
裴鲤心里舒坦了。
大学时有一回裴绍林打电话来要裴鲤回家。他那时有三个死线要赶,忙得昏天暗地,根本没空理会。裴绍林很不高兴,跟他在电话里大吵了一架,裴鲤一赌气gān脆说过年也不回了,最后还是季琛打了个圆场才顺坡下驴。
裴鲤记得,那时候裴绍林似乎还挺喜欢季琛的,一直拿他当“隔壁的孩子”来鞭策他。可惜夸季琛只会让裴鲤觉得与有荣焉。
说到回家,裴鲤便顺口问道:“你回去吗?”
问完就想起季琛说过陈学碧的事qíng,裴鲤心里一下就哽住了。季琛现在还在每天服药,他一点都不想他回家面对陈学碧。
季琛的声音带着促狭:“我回家你不就穿帮了?”
裴鲤不明就里,半晌才回过味儿来。季琛指的是他拿jī毛当令箭,跟陈学碧打电话说他过年不回家的事。
裴鲤心虚地解释道:“我是怕她担心。”
季琛笑了笑:“谢谢你。”
裴鲤现在最怕季琛说谢谢,每说一次季琛就跟他拉远一点。他生硬地转移话题道:“工作找得怎么样了?”
季琛就不笑了,再开口的时候,语气有些低沉:“投了几家,都没成。”
裴鲤心里一沉,故作开朗道:“那是他们都不如我,不懂得慧眼识珠。”他没忍住,又提了一嘴飞讯:“真不考虑回来?”
季琛叹了口气。
裴鲤郁闷了。隔着电话,他没法猜出季琛的态度。
他喃喃道:“小琛,我想见你。”
季琛没说话。
话一出口裴鲤便发觉自己的突兀。他破罐子破摔,gān脆道:“我在你楼下。”
电话里是长久的沉默,然后他听到关门的声音。
裴鲤心满意足地往驾驶座一躺。
27
季琛不一会儿就下楼了。
他穿一件白色的羽绒服,半张脸埋在驼色的围巾里,显得可怜又可爱。裴鲤远远瞥见他在楼道口张望,才想到自己占的停车位离季琛住的单元有段距离,又有落雪积在车顶,很不好认。
裴鲤下了车,朝着季琛挥挥手。除夕的街道张灯结彩,琳琅满目,季琛却很快就看到裴鲤,转身向他走过来。
他们之间只有不到一百米的距离。
雪积到了小腿,季琛便只能慢慢地走。他的平衡感仍然受到药物的影响,很容易打滑。裴鲤没那么多顾忌。他大步地跨过去,很快搂住了季琛的肩膀。
季琛畏寒,外套裹得十分厚实,裴鲤却还是觉得单薄。他搂得更紧了些,随口抱怨道:“怎么还是这么瘦?”
季琛将围巾拽下了一些,解释道:“我的增重符合预期。”
裴鲤捏了捏他的肩膀:“还是那套两周三斤的标准?依我看,两周三十斤才叫达标。”
季琛现在跟大学比起来确实是瘦了三十多斤。裴鲤知道季琛的增重计划是医生拟定的,也明白他能照顾好自己,更是清楚季琛现在康复状况良好。可到底季琛不在他身边,多么合乎人意的进展都会因为担心而打个折扣。
季琛闻言一笑,又侧头瞟了他一眼:“借你吉言。”
裴鲤刚才锁了车,现下揽着季琛又不怎么想松手,路过车位的时候便视若无睹地越了过去。季琛随着他走出几步,疑惑道:“我们去哪儿?”
裴鲤语塞。他四周打量一圈,犹豫道:“买年货?”
季琛被他的迟疑口吻逗乐了:“好像是你约我下楼的。”
裴鲤摸了摸鼻子:“就想见见你。”
裴鲤本来自认是光明正大的想念,不知怎么说着说着就脸红起来,心里也颇为忐忑。他偷偷用余光看身边的人,只见季琛先是一挑眉,而后便现出若有所思的神qíng来。
自从他的“季琛论”里出了抑郁症和告白这两个特大意外,裴鲤再不敢自诩了解季琛了,原先的十拿九稳也退化成了七上八下。他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季琛回神,便直截了当问道:“想什么呢?”
季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忽然停下脚步。裴鲤也跟着停步,顺着季琛的目光望过去,发现他们停在了前些日子路过的商场门口。
“我在想……真的要去买年货吗?”
季琛看着玻璃门里绕着扶梯拐了两个弯的结账队伍,苦恼道。
最终他们还是去了商场,因为季琛想买一盆水仙。
季琛表示,前几年都种了,可惜都没能在除夕开花,今年没顾上种,gān脆买一盆开花的回去,也不会错过除夕。
裴鲤被震撼了:“之前那些盆里都是水仙?不是大蒜?”
季琛飞了他一眼,站在商场门口做最后的心理斗争。
裴鲤见他苦恼,自告奋勇道:“我去买,你等我一会儿。”
他原是想宽季琛的心,却没想到季琛听了反而下定了决心,施施然往商场走,边走边道:“你能帮我几次?”
……
裴鲤竟然不敢答。
商场里温暖如chūn又人流如织,不一会儿裴鲤就闷出了一头的汗。他把大衣挂在左手手肘,右手qiáng硬地揽着季琛的肩膀,生怕走丢。
花卉部销得很快,捧花都卖得只剩残枝败叶了。裴鲤拨开人群路过了被绑成各式各样吉庆形状的竹子和金钱橘,一路披荆斩棘,终于在标着玉玲珑的花盆前停下。
他把一直护在身边的季琛往前推了推,不确定道:“这是水仙吧?”
季琛蹲下研究了片刻:“像风信子。”
“风信子不是水仙吗?”
“洋水仙。”
“那就是水仙吧。”
“……洋芋是芋头吗?”
“……不是吗?”
“……”
最后裴鲤一锤定音:“能开花就行吧?”
季琛环顾一圈,的确只剩这么一盆开着花的了。
裴鲤在季琛身边蹲下,凑过去闻了闻:“还挺好看的,就是不香。”
季琛打了个响指:“不香正好。”
他把花盆抱起来,往花卉部的收银台走去。前面排了十来个人,季琛便侧头与裴鲤聊起花来。他对花卉的了解仅限于水仙和郑雪送的多ròu,自然而然聊到了裴鲤家那盆八千代。
裴鲤信誓旦旦表示八千代长得很好,欢迎随时视察。
他不说还好,一说季琛倒真有点担心:“你真的每天都浇水?”
裴鲤思索了片刻,犹豫道:“好像偶尔会忘。”
“偶尔?”
裴鲤努力回忆:“……你走之后,浇过两三次吧。”
季琛满意了:“继续保持。”
说话间他们已经排到收银台前了,季琛去结账。裴鲤在他身后,先是专注打量那盆将开未开的风信子,望着望着,目光又不期然转到了季琛身上。
季琛的确在好转。
现下的他仍是瘦,身体也不很好,却远不像三个月前刚回来时那样形销骨立,也会笑,也愿意来人群中一遭了。
三个月以来的一切就像一场大梦,裴鲤眼见着季琛在泥沼地里一路跌跌撞撞地走,他也一路提心吊胆地跟,不是不累,却绝不愿放手,只恨不得以身相代。幸好到如今,季琛终于恢复了几分生气,这三个月的一切也都值得了。
现在,只剩下一件事——
季琛结完账,抱着风信子花盆和一枝红玫瑰走过来。注意到裴鲤的疑惑,季琛转头示意了一下看板:“chūn节活动,买花送玫瑰。”
裴鲤还没回神,看着那枝玫瑰心不在焉道:“又不是qíng人节,送什么玫瑰。”
季琛一笑:“就因为不是qíng人节才送啊。qíng人节玫瑰多畅销。”
两人正好走到感应门前,门开的时候凛冽寒风直接灌了进来。季琛侧身躲了一下,刚要走出去便觉得怀里一空,裴鲤已将那盆风信子拿上了。
从商场到季琛家并不远,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季琛在单元楼道里停下,从裴鲤手里接过花盆,微笑道谢。
裴鲤最听不得他说谢谢,下意识想反驳,转念一想,gān脆伸手抽走了玫瑰:“别谢,直接送礼最合算。”
季琛没答话。
寒冬凛冽,裴鲤不确定季琛脸颊的红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别的,只觉得自己也跟着脸热起来。他捏着玫瑰的手有些用力,刺透过塑料纸扎在手掌里,却一点也不觉得痛。
裴鲤怔怔地瞧着季琛,那句话就脱口而出:“不然我们试试吧。”
季琛猛地抬头。
对上季琛的眼睛,裴鲤反而不好意思了。他错开目光,望着不远处的大红灯笼穗儿,轻声道:“我……好像也喜欢你。”
说着就感到一阵诡异的羞恼,搭在季琛围巾的手掌都像过电一样。裴鲤的脖子僵硬无比,彻底凝固在季琛的目光里,耳朵却敏锐地捕捉着季琛浅浅的呼吸声,像等待考试结果一样等待季琛的判决。
将心比心,裴鲤终于意识到自己长达一个月的沉默有多折磨人。
这份煎熬没有持续很久。
季琛说:“‘试试’和‘好像’是不够的。”
他声音平静,呼吸却有点乱。裴鲤刚刚转过头来,季琛便抓住了他的双肩,踮起脚,在他嘴唇上蜻蜓点水地亲了一下。
在裴鲤来得及说任何话之前,季琛利落地关门转身上楼,一句话都没有留。
裴鲤独自在长风中站了很久。
28
大年初一,裴鲤光荣病倒。
除夕下午傻兮兮地chuī了半天风,晚上又熬夜守岁,裴鲤睡下的时候已经觉得不妙,被爆竹声吵醒的时候,果然就领教到了什么叫病来如山倒。
裴家二老按惯例早起去了庙会,裴鲤抱着被子孤零零坐在chuáng上,鼻塞头昏,分外凄凉。他抽了抽鼻子,删掉了塞满收信箱的拜年短信和邮件,例行公事地在各个社jiāo网络上发了红包,回复了一gān好友的祝福和嘲讽。
门外锣鼓喧天,家里却空dàngdàng的。裴鲤陷入了无事可做的寂寞。
他不期然想起了季琛,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嘴唇。季琛昨天那样说,似乎是对他的表态不满意的。
可后来他又亲了裴鲤。
季琛的吻太短太平静,裴鲤抓不到任何线索。
也许是时候补上大学旷掉的恋爱必修课了,可惜裴鲤的一群狐朋狗友都隶属光棍联盟,离脱光最近的徐哲也远没有上岸。
好在裴鲤有最好的场外求助机会。
裴鲤戴好耳塞,拨通了季琛的电话。
爆竹声被关在窗外,裴鲤有种错觉,仿佛等待接通的提示音贴着耳鼓响起,直直地敲进他的脑子里。
然后他听见季琛开口:“裴鲤?新年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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