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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年,故人戏_墨宝非宝【完结】(55)

  “你房里的那个女孩子,送走好吗?”她轻声说。

  “要送去何处?”他问。

  “我可以接受你纳妾,但她不可以,你该明白我的话,当初我和你为了她已经吵过……我过不去这个心结。你我的婚期都定下来了,这件事你依照我说的办,以后我们的事都听你的,”见傅侗文不说话,她又说,“留着一个花烟馆里的女孩子,对你也没有用。”

  傅侗文从裤袋里摸出了黑镜片的眼镜,戴到了脸上。

  他的眼睛被镜片挡住了,完全看不到,但脸上有着笑:“我眼下爱她的心情,就如同过去你对我的心情一样,你这样子逼我,是想从我这里听到什么?”

  他说他在爱着一个女人。

  素来陷在脂粉堆里的男人,说他对一个女孩子动了真心。

  “你的露水姻缘,何止这一个。”辜幼薇手插在大衣口袋里,压着自己的心情说。

  他是糊涂了,一时陷进去,和过去没两样。

  她不信他真能定下心来。

  “是,我是什么样的人,你很明白。眼下会爱这个,以后又或许要爱别的女人,”他一手插在裤袋里,挥手,让四个带枪的下人上去自家的轿车,“你说能接受我纳妾,一个两个可以,十几二十个呢?我父亲接进府里的名妓都有三个,这就是你要嫁进来的地方。”

  辜幼微嘴唇在冬日的风里轻轻泛白:“我父亲也是这样,这里全是这样,我能有什么办法……可我也只是想要你的感情。”

  “要我的感情做什么?我站在这里,说我可以给你感情。说出来难的不是我,是你。你要不要信?又会不会信?”他走下石阶,“幼薇,不要失了理智。”

  见她不动,他掏出了怀表,看了眼时间:“我的同学很守时间,你约了他,最好不要迟到。”

  *民国四大军校:云南讲武堂、保定陆军军校、黄埔军校、东北讲武堂

  **1913年,二次革命是孙中山发起的反对袁世凯的武装革命。在那场革命里,保定军校的大部分人投奔革命军队。后革命失败,孙中山再次亡命海外。

  第30章 第二十九章 傅家三公子(1)

  那日后,辜幼薇再没进过这院子。

  傅侗文从和辜家再次订婚后,有了外出走动的机会,白天时常不在。

  一个楠木盒子装着的麻将牌,成了她每日必修功课。斗雀斗雀,东南西北、龙凤白、筒索万,这在京城里最实行的乐子,她今日从头学起。《绘图麻雀牌谱》是修炼宝典,谭庆项和万安是固定的牌搭子。真斗起来,这两个医生加在一起都不如一个小万安。

  “你到底是怎么练就这一手的?”沈奚十分好奇。

  “三爷交待我学,前后用了三、四年,”万安把右手举起来,给他们看自己的手指关节,十中有六都是变了形的,“我不比你们两位,都是读书人,脑子活络。可是下了一番功夫。”

  沈奚抓他的手想细看。

  沈奚瞧出了蹊跷:“你这手骨折过?”

  万安笑,“诶”了声,算应了,抽回手,不安地搓着自己的手指头。

  她在仁济时见好多病人在检查时都这样子,不过大多是外科和妇科,尤其妇科女子居多,不少中途要跑掉的。万安和个未出阁的大姑娘似的,却和在纽约凶她的样子相去甚远。

  后来那晚,沈奚私下问傅侗文,被告知是他少年心性烈,自己弄伤的。说是一开始学艺不精,又没天资,暗暗埋怨自己枉费了三爷的栽培,对着墙给砸骨折的。

  “是个傻孩子。”他评价。

  到12月底,云南独立。这场仗终是打了起来。

  傅侗文出去的时候更多了。他身子底薄,劳心劳力地应酬,每隔半月都要低烧几日。沈奚和谭庆项轮番伺候着他,每逢烧退,她也像大病了一场。

  是心病,心疼出来的病。

  傅家从小年夜开始过新年。

  这年要过到正月结束,隔三差五就有宴席上的应酬和戏班子来。傅家嫡出的只有大爷和三爷两个,往年三爷都是以生病为借口,避开这些。

  今年倒不用寻理由,左右没人搭理他。

  现下在傅家一呼百应的是大爷,大爷又和傅侗文最不对付,别说是傅老爷吩咐了要冷待傅侗文,没吩咐,家里人也鲜少往来。唯独不避讳傅侗文的小五爷也在傅家大爷的安排下,被送进北洋嫡系的军队里,正月才能回家。

  小年夜这日。

  晨起上,沈奚醒来,见身边没人。

  彻夜未归?一定是有什么要紧事耽搁了。

  沈奚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答案,她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这是昨日在书房翻出的《理虚元鉴》。她和谭庆项一致的想法是,既然西医在傅侗文的病症上帮助不大,依托中医也好,多少朝代更替出来的治病养生的法子,必然有其妙处。譬如这本书,就在强调时令、节气和情绪上对病情的影响……看着看着,再看钟表,十一点了。

  这是要何时回来?

  沈奚下了床,门外候着的丫鬟马上伺候她盥漱。

  “三爷没回来过?”她问。

  “在书房里头,昨天后半夜回来的,就没进来睡,”丫鬟笑着回,像猜到她会问,“三爷还对谭先生说,过年了,要回来陪一陪沈小姐呢。”

  沈奚莫名对着镜子发笑。过年真好。

  丫鬟瞧在眼里,也暗笑。

  她去书房寻他。

  帘子掀开,屋子里的炭火盆被风撩得起了灰尘,盘旋成一个小风旋,带起灰。

  书房里的麻将桌还摆着,傅侗文独自一个坐在麻将桌边上,右手毫无章法地划拉着,他听见她来的动静,他抬眼瞧了她一眼:“昨夜回来太晚,不想吵醒你。”

  她搪塞:“其实我睡得沉,你上床我也不晓得。”

  傅侗文不言不语地,这场面像她是那个深夜归家的,而他才是独守空闺的人。

  麻将牌正面是象牙的,背面是乌木,在他手下,哗啦啦地碰撞着:“不过我去看了看你,脸上都是泪,摸一摸还是热的,梦到什么了?”

  “有吗?”沈奚下意识摸自己的眼睛。

  哭过的话,隔夜不该是肿胀发酸吗?也没头疼,不该是做噩梦的样子啊。

  玩牌的男人终于笑了:“我说什么你都要信,骗人也骗得没有意思。”

  “……难得见一面,开口就骗我。”

  他抱歉笑:“是有日子没好好和你说话了。来,让三哥瞧瞧你学得如何了。”

  1916年1月27日,小年。

  这天,四个人一桌麻将,斗起雀来。

  隔着窗户纸,听到风声,丫鬟每每进来,掀帘子就带进来冷风。起初沈奚不觉得,后来被傅侗文赢得多了,有种学生努力进修,却郁郁不得志的念头,只觉得每一阵风都撩得后脖颈冷飕飕的。最后谭庆项先绷不住,笑着说:“侗文,你倒也是好意思。骗自己女人的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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