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胜却人间无数_边想【完结+番外】(37)


凌娅不去吃粥,愣了会儿道:“错了,不是这句。”
下句该接:八月半了。
护工不睬她:“不吃是吧,不吃我收了啊。”过年人手不够,她还要去照顾别的病人,没闲工夫在这耗。
凌娅坐在chuáng上呆滞地目送她端着餐盘离开,过了会儿,她慢慢下了chuáng走到门边,拧了下把手,发现门可以开,脸上一下露出了欣喜的表qíng。
可能是一时疏忽,护工没有将凌娅的房间锁好便走了。
疗养院的走廊空dàngdàng的,监视器后值班的保安去上了个厕所,就这么会儿功夫,便错过了凌娅的身影。
她宛如幽灵般顺着安全通道一步步爬上了顶楼的天台,那里有个露天花园,平时天气好的时候护工会带她上来晒晒太阳。而此时寒风呼啸,满天飘雪,是半个人也没有的。
花园的四周用两米高的铁网围了起来,只是当一个人执意要翻过去的时候,多高的障碍也阻止不了她。
凌娅将鞋脱了,艰难地五指紧紧抠着铁丝,就这么被她一点点爬到了最顶上,只要轻轻一跃,十几层楼必死无疑。
她一只脚轻轻松松翻了出去,整个人骑在铁网之上,遥望夜空,见有一轮圆月从云后露了出来,眼睛都为之一亮。
“今晚是中秋,是我的死期,我要去阎王那里报道了……”她俨然已是分不清虚幻与现实,将自己当成了那戏中为爱起死回生的杜丽娘,要去完成自己的宿命。她悠然唱道,“海天悠、问冰蟾何处涌?玉杵秋空,凭谁窃药把嫦娥奉?甚西风chuī梦无踪!人去难逢,须不是神挑鬼弄。在眉峰,心坎里别是一般疼痛。”
凌娅知道自己要死了,但她却一点不害怕,因为杜丽娘就是要死的。死后她会被葬在梅树下,三年后,她的意中人就会开棺掘墓,让她重回世间。他们会结为夫妇,得到世人的祝福与认可,她会拥有梦寐以求的爱qíng和婚姻。
“柳郎啊,奴家可等着你……”说罢,凌娅纵身一跃,瘦弱的身躯仿佛一只折翼的蝴蝶,骤然跌落。
那一刻,她的脸上带笑,是真正的感到了解脱。
从那么高的地方跳下来,自然回天乏术,等凌君则和沈放赶到医院时,凌娅已经抢救无效宣布死亡。
沈放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凌君则,事实上他一直表现的过于平静了。缴费、办理手续,联系殡葬服务,除了看上去脸色非常差,他甚至没有流过一滴眼泪。
而这正是沈放最为担心的。
他怕凌君则会突然撑不住,凌娅毕竟是他唯一的亲人了。
凌娅跳楼的时候还是穿着疗养院的病号服,沈放陪凌君则回家拿衣服,一进门,凌君则就直直冲向房间。
等沈放脱了鞋跟进去,见他站在衣柜前,柜子里翻得乱七八糟,他手里抓着件桃粉色的绣花帔,双眸紧闭,眼皮不住跳动着。
沈放放轻步子走到他身边,柔声道:“君则,你还好吗?”他缓缓将对方拉进自己的怀里,轻拍着他的背,“还有我在,难过你就哭出来。”
两人在寂静的深夜,就这样维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很长时间。
“沈放……”忽然,凌君则哑着嗓子开口道,“我现在只有你了。”
他哀痛地叙述着这个事实,让沈放心疼不已。
“嗯,我会一直陪着你,一辈子陪着你。你还有我,你还有我……”
凌君则逐渐收紧双臂,用力抱住他:“别抛下我!”
这个拥抱大力到让沈放身上感觉到了疼痛,但他却一点不想推开对方。
他也失去了父亲,知道那种锥心之痛,但他还有冯女士,还有疼爱他的外公外婆,而凌君则却瞬息之间失去了唯一也是仅剩的亲人,他简直不敢想象对方此刻有多悲恸。
之后的几天,沈放一直陪在凌君则身边,初八本是开工的日子,却因为是凌娅的落葬日,两人都没有去上班。
凌娅连个追悼会都没开,一切从简,凌君则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有他们两个送她最后一程。
凌娅被换上了生前最爱的戏服,凌君则为她化了素妆,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仿佛回到了年轻时最风光的那段日子。
两人目送凌娅被推进火化间,之后便在一旁等待。大约过了大半个小时,工作人员叫了凌娅的名字,让家属去领骨灰。
凌君则将装有凌娅骨灰的袋子放进骨灰盒中,苦笑道:“原来骨灰不是灰,我今天才知道。”
沈放帮他把盖子阖上,再用红布遮好,叹息道:“我也是前年刚知道的。”
凌娅生前便买好了墓地,似乎想要叶落归根,地点选在她的故乡,距离疁城两个小时车程的地方。
到墓园门口的时候,沈放才想起来没带香烛,就让凌君则先进去,自己去附近找找。
好在墓园周围香烛店挺多,沈放没花多少功夫就买好了。他顺着之前凌君则告诉他的号码一路找过去,很快远远见到了凌君则,但凌娅的墓前却还站着一个男人。
那人应该也有六十多了,眉宇间一道深深的刻痕,是十分威严的长相。没来由地,沈放觉得他与凌君则一老一少站在一起的画面,竟有种莫名的相似感。
心中一动,他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身份。
沈放没有贸然上前,而是在原地等了会儿。他看到男人与凌君则说了几句话,随后对着凌娅的墓碑鞠了三个躬,接着又和凌君则说了什么,这才戴上墨镜往墓园出口走去。
沈放见他离开便走上前去,凌君则其实刚才已经看到他了,没等他问就自己说了出来。
“刚刚那个就是骗了我妈的男人。”他甚至连“父亲”这个词都不愿意用。
沈放将蜡烛点燃cha好,说:“我猜到了。”
“我让他以后都不要来了,他不配。”凌君则对着墓碑上凌娅的照片又说了遍,“他怎么配。”
沈放知道他有多恨自己的父亲,并没有劝他。
凌君则抽出三支香用烛火点燃,之后朝凌娅墓碑拜了三拜。
轮到沈放,他先是举着香拜了三拜,却没有马上将香cha进香炉,而是对着凌娅的墓碑正色说道:“阿姨,您今天给我做个见证。我沈放发誓,这辈子永远要陪在凌君则身边,绝不抛下他一个人,不然天打雷劈、不得好死!”他弯腰cha香,“阿姨您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君则的。”
直起身的时候,就见凌君则一脸复杂地看着他:“沈放,你其实不用……”
“我就想这么做。”沈放一把搂住他的肩,“走吧,咱们找个地儿吃饭去。”
沈放作为一个留过洋喝过洋墨水的新时代年轻人,其实并不信鬼神,但只有这件事上,他希望能够应验。
要是将来的哪一天,他中了邪做出什么对不起凌君则的事,老天千万别手软,一道雷劈死他得了。
凌娅的死打击了凌君则,也刺激了沈放。
他决定,向冯女士出柜。
人不能孬一辈子、怂一辈子,有些事终究是要面对的。

第三十八章

虽说想好了出柜,但也不可能今天想明天就跑他妈面前说:“妈,你儿子给你找了个男媳妇。”,这一点计划xing都没,实在不符合沈放的个人风格。
所以他左思右想选了个良辰吉日,正月十五元宵节,提前做好了准备,来迎接这个出柜的好日子。
这天在沈放外婆家吃好饭,他和冯桂枝又坐了会儿陪老人家聊了会儿天,大概九点多起身一起上了楼。
“你今天怎么要住家里了?我以为你还要去陪你那个小女朋友呢。”过年那会儿沈放说他对象家出了点事,从初五之后就没回来过,直到今天元宵节了才再次现身。她追问过对方家出了什么事,但沈放这小兔崽子嘴巴牢就是不肯说,真真是儿大不中留。
冯女士拿钥匙开了门,之后径自坐到沙发上握着遥控器开电视去了。
沈放将外套脱掉放到衣帽架上,犹豫了下,站到客厅中央,对冯女士道:“妈,我有事想跟你说。”
“什么事?”冯桂枝本来在调电视频道,见儿子一脸严肃,不由坐直了身体。
沈放二话没说直接跪在了她面前,姿势标准利落。
冯女士一愣,忙过去扶他:“你这是gān嘛?你有话好好说,先起来!”
但沈放就跟双膝黏在地上了一样,死活不肯动。
“妈,我接下来要说的这件事,你知道了肯定要生气,你就让我跪着吧。”
他这样郑重其事,让冯女士心惊不已,一时内心诸多猜测。
“你做了什么事啊?你别吓我……”她眼皮直跳,“你和你对象chuī了?”
“没chuī,好好的。”
“那你是为什么呀?”
“我对象不是女的。”
一瞬间,世界都安静了,电视机里的声音好小都消失了,冯女士盯着沈放有那么一分钟没说话。
“你什么意思?”再开口的时候,沈放能明显感觉得出她语气的变化。
愤怒、恐惧、不敢置信,和他设想的差不多。
沈放直挺挺地跪着,眼睛一错不错地直视着对方,无比清晰认真地说道:“妈,我是同xing恋,我爱上了一个男人。”
他的声音很稳很镇定,显然思虑已久。
冯女士双目大睁着,嘴因为吃惊微微张开,她涩然道:“你再说一遍。”
沈放一字不动又说了遍,这次还加上了一句:“我是认真的。”
冯女士过了几秒钟反应过来,勃然大怒下扬起手就是一巴掌,打得沈放半边脸颊火辣辣的。
“小赤佬,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什么同xing恋,那是变态啊,你哪里学的这种东西,是不是国外学坏的?!”冯女士心中惊惧不已,她当然知道什么是同xing恋,但那是不正常的,yīn阳调和、生儿育女才是正道,男人和男人在一起算什么?算邪魔外道啊!她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孩子会做出这种惊世骇俗的事来!
沈放算准她会动手,顶着半张巴掌印,语气平静道:“妈,我知道你接受不了,但我这辈子是不可能和女人结婚的。”
冯桂枝心中怒极,转身找来一根jī毛掸子,反握着就往沈放身上抽,一边抽一边骂他。
“小畜生你怎么成了这样!你好好的人不做要去做变态,你让我怎么有脸去找你爸?你让我怎么跟你外公外婆说?你这小赤佬!我打死你算了!打死你算了!”
沈放被她狠狠抽在手臂上、背上、腰上,咬紧了牙不吭一声,硬挺着让她打过瘾。
冯女士打到自己气喘吁吁,手都抬不起来,见沈放还是一副任打任骂的死样子,心中一股气憋得心肝脾肺肾都在痛。
她把将jī毛掸子往地上一扔,坐到沙发上就哭了起来:“造孽啊,我这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了要让我碰到你个小煞星!”
沈放心里也不好受,他知道这件事不是任何人的错,但在见到冯女士的眼泪时,还是不可避免的产生了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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