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湛蓝色的记忆_似水灰木【完结】(19)

  “已经不用帮忙了,你能说‘就这一次’我已经很高兴了。”

  泠澜跪起身,前后迈开颤抖的膝盖,爬向在地上挣扎的几条鳗鲡。

  “我说‘就这一次’指的是我们两个,明白没?刚才既然点头答应我了,现在就请停下来吧。”

  几滴在脸边肆虐的雨珠被我污浊不堪的手抹去,浑身持续被雨点的敲击,感觉越发焦躁。

  “满条河都是的东西,不要为它们去做无意义的事。”

  两条长家伙握在女孩手里,她小心翼翼地把它们放回竹筐中,这举动根本就是无视我的请求。

  “你一定累了,请回家休息吧。”

  在她那水体冲刷与淤泥交融的面庞上,呈现针对我的淡淡微笑。

  看着那劝慰我的神情,根本无法抑制从胸口极速抬升的气息。被封建礼教深深感化到灵魂的人也不及她如此程序式地对待眼前的行动,甚至可以比拟着魔的毒品吸食者。

  我扔下手中的空竹筐大步上前,朝向纤细的胳膊,隔着稠密的水点,划破长空地将手掌挥下,全身的愤怒在积蓄中喷发了出来。

  女孩那没有被鳞片涉及的手腕红肿鼓起。从她手中掉落在泥沙中的长家伙,挣扎地舞动波浪的造型,意图表达些什么地乱窜。

  “其实……其实我讨厌鱼类!”

  我把头放的很低,生怕瞧见泠澜那悲伤即将恸哭的样子。

  “真的,真的非常讨厌!从以前开始就是如此。奇怪的样子,难闻的气味,巨大而无丝毫灵性的死板突眼,不但面无表情,而且不会说话,更不会唱歌,整天只能摇头摆尾地单纯想填饱肚子,数量之多的情况下能够将身体内的蛋白质和能量贡献给人类也不会有多少损失啊!”

  不该把与她相抵触的心声传达出来,这是在失去理智下的无奈之举。

  “它们不会因为这次被捕而灭绝,单凭你们愚公移山的行为,只可能被人当做笑柄!”

  不愿看到她难受的样子,不愿见到她清澈的脸和可爱的帽子被玷污,不愿回忆起你独自躺在荒凉泥沙中的叹息。

  昏暗的天空下,雨线交错纵横地紧密排列,哗哗——的响声穿透于土层和水面,已成为耳边固有的音效。

  黯淡光源映衬着泠澜,她伴随着一阵强风站起,两鬓柔顺的发丝甩开了泥土的贴附,有节奏地轻盈起伏。

  轻微仰头中一双晶莹剔透的眼睛宛如处于千年寒宫内的寂寞与孤单,层叠细小隆起的眉间仿佛充满阴郁复杂的伤感。

  纤细的手张开了掌心,水珠在上面快速地集结,又顺势流走。它在缓缓地抬升,经过腰间穿过胸部,登上肩膀,最后高攀至头顶抓住了已被污泥渲染的圆桶帽。

  此时天边闪着几道雷光,我惊愕骇然,眼睁睁地看着泠澜扯下那顶她从未离头的帽子。

  一直处于脑中视觉想象的区域被解开了。

  像是有人剖裂我的头颅,植入非现实的影像一般。

  在女孩侧脸耳朵的位置上有对称的两片宽约七厘米,高十厘米的金灰色鱼鳍,上面排列整齐坚硬的骨架,薄鳞皮的部分似乎有细小的血管,整个儿栩栩如生,犹如独立的身体器官。

  “如果……如果你讨厌鱼儿,一定也不喜欢现在的我吧,我本身就是一个异端的存在,将终身接受着大海的惩罚。”

  即使雨点猛烈地洗刷她的面部,也遮掩不了那脸颊边泪水的轨迹。

  女孩显得极为柔弱与无助,那悲伤的眼神深深地扎进我的心房,令我忘记了周围的景物,忘记了大雨,忘记了自我,所有思维的部分由她满满地填充。

  那很漂亮,真的如此,我很想这么说。带着血色美丽的鱼鳍耳朵能媲美世界上任何精妙绝伦的装饰。飘散的头发,望着我深邃的表情以及处于黄金比例的视线,构成一副史上艺术大师绝无仅有的杰作。

  我愿伸出手去给予你春□□阳般的温暖,驱除你心中冰凉刺骨雨水浸透的寒冷。

  我含着肺腑的酸痛,挥泪仰天长啸,怎样也无法原谅自己。

  你不应该被讨厌的!

  我很想这么说。

  ☆、不一样的生活

  我结束了面对修筑中大坝发的呆,重新坐回小面包车里头。

  对当时的自己感到不可思议。凭借着我与一个弱小的女孩就将足足二十五筐的鳗鲡翻越了大坝,至于具体的数量,根本无法考证,总之用小孩的话讲是:“有那么多啊,从来没见过!”

  那天太阳稍稍染上云朵,使它变得烘白透亮的时候,杜大爷叫我和泠澜乘着小木船先回去,目的地是靠近出海口的小码头,他的朋友会在那等着我们并收回那条小木船。

  杜大爷身边依然有三个大竹筐,里面还留着一部分鱼。

  他交待最后的工作想自己完成便朝我们挥手告别,将他一个人留在河滩上,我心里真不是滋味。

  小面包车回到了原本飞速奔驰的状态中,车窗外的天空淡淡的发亮。

  阴雨天太阳很晚才肯露面,给予大地一种不完全的照耀,灰沉沉的像蒙了一层面纱,这和八年前那天的早上完全相同。

  顺着沿河路行驶约二十分钟,一块大牌子标明了学校的方向,我眼前顿时一亮,心情舒缓了许多。

  小镇其它的地方变化很大,唯独这条通往校门的上坡路还依旧是老样子。华叔当初会选择这里,八成是看好附近没有商店与之竞争的缘故。

  学校的大门更新了,水泥砌砖巧妙地加上一点雕塑造型,气派了不少,铁栏杆的部分漆抹了一层银光发亮的外皮,样子更加庄严肃穆。

  我把车停在原来华叔摆摊的地方,偷偷地从值班室边的小门溜进去,说来以前就因为没有带校章,经常干这种便利的事,稍微一弯腰,一米半高窗户里的看门大爷便只有瞪空气的份儿。

  今天是正常工作日,学生们不久会出现在这里,那是隔了相当多届的学弟学妹们。

  严格的说,我并不算这里的学生,没有正式毕业,只仅仅读了一个学期就转走跟父母去了别的城镇,但在这渡过短暂春夏之交的下半学期里,却占据着人生二十多年记忆中枢最宝贵的位置,其显赫的地位恐怕永远不会动摇。

  这半年里头,我对整个学校本身并没有太深的感情,反正读几个月便会离开吧,建立友谊和思念什么的只是在浪费时间而已。

  初中的时候三年内转校四次,临走时交了不少朋友,也写了很多友人录,相互留下通讯地址和电话。

  刚离去的几个月里还经常有联系,可过了一段时间,这个频率就在直线下降。

  不同的地域与城市之间谈什么“下次你一定要过来玩啊”这种不合实际的话,简直像是吊人胃口下的一番绝望感。

  久而久之,对方说什么在身边发生的趣事时,我不由得怀疑电话里的人是不是居住在另一个世界当中。同样,我无论怎么吹牛自己这个次元发生的事,他们也只能确信地用“哦,嗯”简单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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