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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米之炊_约耳【完结+番外】(3)


“老妈,我今天不想带盒饭去学校。”周望拿筷子搅着面前的粥,当然这是老爸从楼下粥铺带回来。
“说什么呢,你今天中午不回家,在学校吃什么!”
“校门口不是有饭馆吗,再不济学校也有食堂啊。”
“外面的东西哪有家里gān净,你……”
“算了妈,中午我有补课,我带小望在学校吃吧,食堂挺gān净的。”
许晚晴只做了一份盒饭,来不及给周瞭再弄,只好瘪着嘴同意:“小兔崽子们。”随即转过头来对周云之说: “那你把盒饭带到学校吃去,你们食堂不是有微波炉嘛,你转一圈就好了,唔,虽然我拌了个凉菜进去,不过不打紧。”
周云之架着副滑到鼻梁的眼镜,正努力降低存在感地低头喝粥,这个时候被一口呛到,眼镜直接滑到了鼻尖。
周瞭和周望不约而同地憋住笑。
周望今天中午不能回家,是为了参加结业典礼的合唱排练。
此时周瞭和周望都临近毕业,好在两人平时成绩都拔尖,周瞭更是参加了一个学期的特训,尽人事后反而能在倒数时刻里放松下来。
附一小的校园里已经搭起了阶梯式站台,整个六年级轮流拍毕业照,cao场上吵吵嚷嚷的。
周瞭坐在窗边,手肘支在桌上,杵着脸看一墙之隔满cao场跑的小屁孩儿,难得分神起来,想找自家弟弟在哪儿蹦跶。
然后他看见穿着马甲西裤的周望从阶梯台上走下来,看上去是刚刚完成毕业照的模样,他也不跟其他同学合影留念,而是转身就走开了,一边往耳朵里cha上耳机。
周瞭正疑惑这不合群的小崽子要gān嘛去,老师突然提他站起来回答问题,等周瞭再去看cao场时,周望已经不在视野内了。
周望一个人跑到了学校后墙去。
这面墙像所有小学都会有的景点,上头被各种歪歪扭扭的字和符号占据,诸如“XXX喜欢XX”这样清新简单的,也有“XX和XXX亲嘴了”这种限制级别的,周望第一次来的时候,就在上面发现了三个自己的名字,后头都跟着用蜡笔画的粉色桃心或者大串从言qíng小说上抄下来的句子。
他觉得惊奇,惊奇自己居然被老爸按着头不允许跳级,而在这所弱智的小学呆够了六年。
不过现在他已经能够熟视无睹地找块gān净糙地坐下来,听他那些充满“fuck”和“rape”的摇滚乐了。
这个暑假过后,他就能升入隔壁的的中学,但是他哥会从那里离开,去市一中念高中,这么想的话,他突然有点舍不得。
他站起来转过身,在密密麻麻的墙上找到一块空地,他的手揣在裤兜里,耳朵里的音乐莫名地让他觉得吵闹,他只好把耳塞拿下来。
蝉鸣和遥远的嘈杂人声倏忽清晰起来,周望觉得有种奇妙的尴尬感,事实上很少有事会让他觉得尴尬。糙地上有几颗被人扔下的粉笔,他弯腰挑了一颗捡起来,然后在墙上写下了两个名字。
“周瞭 周望”
他看着这两个如此相像的,被某个寓意美好的词汇拆解而成的名字,突然有种无法形容的满溢的感qíng,他才12岁,那个时候他觉得自己的哥哥是周瞭真的太好了。
中午大部分同学都没回家,要留下来最后排练一次合唱,周望踩上桌子搭的预演台,站阶梯队列的最后一排。
他实际上是个音痴,不耐烦地跟着张嘴,光对口型了,音乐老师还嫌他表qíng僵硬,一点都不朝气蓬勃。
在他对着“海làng仙人掌”口型的时候,他看见周瞭站在教室外面,正杵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他。
那个人是自己的哥哥真的太好了。他又一次这么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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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星期后周家两兄弟分别完成了他们的升学考,为了庆祝正式毕业,许晚晴提议全家旅行,附带福利是她不会为此准备任何盒饭或者零食。
一家四口到旅行社报了名,出发当天却发现他们被分到了两辆大巴上,其他游客大多是一家三口或者qíng侣,许晚晴觉得自己跟周云之一起,两个半大儿子一起,不愁照应,于是她拉着周云之上了前头的大巴。
这趟他们去的是一个jiāo通尚不便利的古城,刚刚开发起旅游业,所以能走的路也是段非常漫长的盘山路,直达工具只有汽车。
周瞭跟周望上车后挑了靠前的位置,哥哥很容易晕车,坐下来就要尽快入睡,否则得难受一路。周望让他靠窗坐,自己掏了MP3听歌。
窗外晨曦微露,驶上国道后阳光正好能倾斜照进车窗。这时候时间尚早,整个车厢都有些困倦,因而很安静。
这本来应该是再平常不过的一趟旅行。周望想,他会和哥哥,爸爸妈妈,共同度过这个在早晨就散发出慑人温度的夏日,在那个偏僻却清净的古城,
然后大巴又绕过几个刁钻的弯道,越发刺目的阳光在窗格间闪烁,周望冷不防被刺痛了眼睛,他抬起手来,在遮挡将他手掌照成红色的光线时,从指fèng里看到已经驶到对面山崖的许晚晴和周云之坐的那辆大巴。
那个被周望的指fèng拢住的小小的铁皮盒子,在转过一个急弯的时候轻飘飘地抬起了尾部,它想一只被笨重尾巴拖住的生物,失控地甩离了国道,腾空起来,随后狠狠撞在陡峭的山壁上,消失在周望的视野里。
他忘记了呼吸,那段空空的山路里他越来越近。
周瞭几乎在同时惊醒过来,他本能地去抓周望的手,心脏咚咚地跳个不停。
周望没有反应,像截木桩一样。
“小望。”他喊了一声,心里着急,嘴巴莫名地发苦,弟弟还是没理他,他抬起手,才发现自己抖个不停。
“小望。”他掰过周望的脸,然后他被眼前的那张脸吓坏了,他从来没有那么惊慌失措过。
周望满脸都是眼泪,他在几秒里淌了满脸的眼泪。
大巴慢了下来,在稍微宽一点的路边停住。司机似乎也发现不对了,随后是乘客们,他们惊慌地低呼,但是没有一个人哭,他们的家人朋友都在身边,只有那两个兄弟是被分开的。
周望突然从座位上站起来,车还没有停稳,他跌跌撞撞地跑到车门口,司机似乎才想起来他的父母在前面,可是面前的男孩看上去已经惊惧到了极致,他犹豫着没有开门。
周瞭觉得腿软,他走到司机身后,揪住了他的衣领,他明明全身发软,却把那个中年人拎离了座位。
“开门。”
周望整个人都是乱的,门应声打开后他迅速冲了出去。周瞭毕竟没亲眼见到事故,还尚存一丝清醒,紧跟着追上去。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在山峦间徘徊的缓慢的空气,因为这场悲剧的余震而急促流动起来。
周望堪堪在崖边停住,他整个身体几乎探到了半空,周瞭冲上去抱紧了他。
“啊啊啊……妈——爸——”
稚嫩的声带撕裂开,回音被高大的、不可违抗的、冷酷的山壁反弹,很久之后才安息下来。

第3章
[窟窿]
有一年冬天浣城发生难见的雪灾,而周云之正好在从外地回来的路上,他被滞留在途中。窗外风雪jiāo加,周瞭和周望被早早赶到温暖的被窝里,许晚晴一个人呆在客厅,空调运转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让人更加不安。
两兄弟同样睡不着,外面那么冷,jiāo通和电力都局部瘫痪,这样的大雪会夺去人命也不一定。他们睡高低chuáng,哥哥在上铺弟弟在下铺,过了好久,周望探出脑袋悄声问:“哥你睡着了吗?”
“没。”
“老爸好像还没打电话回来。”
“嗯,你别担心,赶紧睡吧。”
“你不也没睡。”
周瞭在枕头上蹭了蹭,终于妥协说:“睡不着,我们都别睡了,跟妈一起等吧。”
周望想了想,从chuáng上坐起来,赤着脚找到拖鞋,抓着chuáng边的楼梯问:“哥我想跟你一块睡。”
“小心着凉啊你。”周瞭掀开被子,弟弟穿着小熊睡衣的,有些许凉意的身体钻了进来。
他们一直睁着眼睛竖着耳朵,直到大门被嗑哒拧开的声音传来。
许晚晴的声音里难掩担忧,连忙给周云之倒了热水,又跑进厨房热了两个菜端出来,温暖的灯光照在周云之被冻得有些苍白的脸上,他目光温柔地看着忙前忙后的许晚晴,在她给自己布菜的时候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她的脸颊。
两个已经不年轻的人都红了脸。半夜的风雪再如何肆nüè,也被稳稳挡在了窗外。
两兄弟的卧室门轻轻合上了,他们笑话着方才父母亲昵的举动,心满意足地爬上chuáng。
“哥哥晚安。”周望急yù想表达自己感到幸福的心qíng,说完就拿被子捂住了头。
睡在上铺的周瞭笑了笑,“晚安。”他说。
再也不会有这样的冬夜了。
往后漫长的人生,无数个chūn夏秋冬,不管这对兄弟如何瑟缩祈祷,也再不会有人将他们赶进被窝、给他们煲难喝却温暖的汤、用大手揉搓他们的脑袋、为他们撑开并不足够qiáng大的羽翼,给他们这个世界上最简单的幸福。
周望的哭声响彻山谷,回音反复后像柔弱的呜咽。他转过身,紧紧抱住哥哥的腰,张着嘴嚎啕大哭。
周瞭机械地用手抚摸他的头发,眼泪将视野糊成一片。
那个好心的司机跳下车,左右看了看公路,这条道上车辆稀少,不然那两个男孩方才那样不管不顾地横穿过去,难免要发生另一场悲剧。
司机跑到他们身边,伸手揽住两人:“已经报警叫救护车了,孩子们快到车上去吧,我们得等搜救队。”
搜救队在20分钟后抵达,全车大部分乘客遇难,还有生命体征需要抢救的只有4个人,许晚晴和周云之当场死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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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母去世后的几天里,周瞭疲惫到了极致。整理遗产、领保险金、应付来自各种亲戚的探视安慰,他的中考成绩都是叫同学帮看的。
他几乎没时间难过。
民政局和居委会都叫人来家里了解过qíng况,与来探望的亲戚了解了qíng况后,找了周瞭,问他将来对监护人的意向。
“我可以照顾我弟弟,我们不需要监护人。”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他的jīng神状态很不好,眼眶通红,这让前来了解qíng况的工作人员有些恻隐。
“这还不行,你还未成年,起码在这三年内你都没有监护能力,你弟弟更小,你也没有对他的监护权。”
周瞭有点懵,虽然课本上有一些关于民法的浅显知识,但是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家里要出现另外的人,代替父母。
他不是孤儿,他还有周望,他们不需要任何人。
“你和你弟弟都还在上学,你好好想想,你没有时间和jīng力照顾你们两个人的,支撑一个家还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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