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将东西一一分给福利院众人，她终于闲下来与院长聊天时，却听院长有些犹豫道：“前些天有个人突然过来，给我们捐献了一大批物资，后面又打听你的消息。”
顾若河心中一紧。
一直以来她愧疚于对元东升等人的欺瞒，在行为上便有意纵容自己，从没有刻意做到毫无破绽的程度，只想着他们轻易不会联想到别的方面去，而如果他们想到了……
她逃避一般，尚未考虑过到时她该怎么办，但这时候她第一反应竟然是松了口气，想到自己终于还是被怀疑、被调查了吗？来的人是谁？元东升？元旭日？元嫣？
她到这时才忽然间了解到自己的心事：原来她是期盼着有人怀疑她调查她继而拆穿她，那她到时候也终于能说出这个她原本打算隐瞒到很多很多年以后、到现在却只过了短短两年就已经觉得沉重的秘密。
她轻声问道：“来的人是谁？您跟他说什么了吗？”
“是个看上去很体面的人，他随口说的名字，大概不能当真。”院长摇了摇头，“说了一些你在福利院的事，他想看你小时候的照片，我没让，我知道你现在是公众人物，不敢乱说话，给你添麻烦。”
添麻烦的那个一直是她啊……
“没关系的。”她轻声笑了笑，“下次他再找过来，他要看什么问什么，您都拿给他看，说给他听吧。”
她沉浸在隐隐的惧怕与更多的轻松之中，于是对院长的话没有细想，顺势也就错过了某一条原本显而易见的认知：如果真是她想的那几个人中的任意一个，来了也就来了，又怎么会连名字都随口报个假的呢？
*
同一时刻，元家的大宅之中，元旭日借着去洗手间的理由躲到人群之外去。
他收到一条陌生号码发来的短讯。
那短讯只有一张图以及一个日期，图片被压缩过，而且明显发给他之前就被处理过，上面某些关键字眼都被涂成花纹，但剩下的仅仅能够被勉强看清的部分，已经足够令他失态到没法如常与人寒暄。
上面的日期如果是指今年，则是一个还没到的日期：3月14日。
在外面站到手脚都一片冰凉的时候，元旭日这才转身进屋。晃眼瞧见元嫣不知什么时候也跑到外面来发呆，手里跟他似的捏着手机，一副神游天外的模样。换了平时他或许会上前去关心一番，但这时候他实在没心情。
他更担心的是这时候他如果凑上去，会首先忍不住把心里头所有疑虑难受全部讲出来，想要寻求一点共鸣。但他哪怕满心混乱甚至于愤怒，可到底有一部分清醒的神经在不断提醒他，这件事弄清楚之前他不能透露给任何人知道，哪怕是他的大哥以及妹妹，哪怕他们都与那个人有着千丝万缕甚至于比他更亲密的关系。
……正因为他们有着更加亲密的关系。
上卷 chapter 123
大年初一的下午，顾若河返回碧城。
《与你同行》正月十三拍定妆照，正月十六在碧城正式开机。
她正好还有半个月的时间。
元东升早早把车停在路口等她。
原本这人要直接开车到福利院接她，但她想到院长口中的“很体面的人”，终究心里发虚，一时半刻觉得自己还没有做好完全的准备，便与他约了市区见。
两人会合之后，元东升便又直接驱车前往城市的另一头，目的地则是城郊一家射击俱乐部。
这事说来是顾若河主动找上元东升。她确认拿下《与你》女主角之后，因为剧中唐漾的职业，剧本里需要持枪、开枪的戏份不在少数，她便想着要提前熟练这一块，省得到时进了组才来给导演和指导老师找麻烦。元总身为良民，却第一个就被她找上了，他以为是小丫头对自己依赖渐长，心里正窃喜，却听她一本正经道：“你身手那么好，如果不当总裁谁知道会做什么职业呢，我一看就觉得你有这方面路子。”
元东升哭笑不得，但还真没法否认小丫头的话，因为他确实“有路子”。他早年痴迷于武术与枪械，前者下过苦功夫，后者就只能在俱乐部里玩玩了，但他这个玩也不是普通人能比。碧城中好几家拳击馆、俱乐部里头都有他的投资，两人正前往的这家射击俱乐部同样是由他投资、然后由他早年认识的一个教练经营管理。
年前顾若河忙得脚不沾地，元东升又不愿意大过年的顾若河整天待在福利院，两人索性就约了大年初一过来，趁着接下来至少一周的时间都不必工作，也能静得下心。
*
正月十六，《与你同行》举行开机仪式。
一干主要演员都换了装，现代戏，妆后要说与平日里有多不同倒也不见得，最不一样的恰好就是女主角顾若河。她素日都以青春靓丽的形象示人，《夜愿》与《斩夜》的剧照虽说有不少流传在网上，但到底时代不同，而这部年代背景与现实一样的戏中，她穿着便于行动的T恤牛仔运动鞋，头发高高梳一个马尾，脸还是那张脸，细看之下却会发现粗糙冷峻了许多，更重要的则是眼神。
在此之前元嫣始终没有体会到陆以杭当日跟她说的她败给顾若河的眼神到底是什么样，但是顾若河化好妆从化妆间里走出来的时候，那时她完全进入到唐漾的角色之中，那种并不深刻、平静里带了点疲惫与麻木的眼神一下子就让元嫣意识到，这确实是现在的她演绎不出来的眼神，是……她们这个年纪大概真的要有刻骨铭心的伤心往事才能表现出来的眼神。
她一颗从大年初一就因为某一些事而开始揣着怀疑的心，撞见这个眼神突然就软了下来。
她想，无论她隐瞒了多么惊人的真相，但是两人认识这一年多以来的时间不是假的，她所了解的这人身上的品行也不应该是假的。
应该要给机会的。
应该要给。
开机仪式结束以后，元嫣问顾若河：“上一次我问你，如果我继续追问你的秘密你会不会说，你的答案是否定，今天我如果再问你一次呢？”
年休结束后两人第一次见面顾若河就已经察觉元嫣不对劲了。这种不对劲，在这几天两人相处时被她刻意装出来的冷漠下放大到极致。
顾若河一开始想追问，后来把这种不对劲与过年之时她听到的某句话联系在一起，心里的担忧就渐渐转化成平静，这时听到她的话，她甚至有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但她还是没有开口。
这种不开口代表的含义依然是否认。
但这一次元嫣果然没有就此打住，而是继续问下一个问题：“我猜到你要这样说了，那如果我自己知道了某一些事，到时候我再来问你，你是骗我还是跟我说实话？”
看她半晌，顾若河轻声道：“我当然不会再骗你。”
她说的是“再骗”，也就顺势坦白了过往她曾不止一次的欺骗。
元嫣应该要愤怒，但她只点了点头道：“那行，我知道了，现在我们就先什么都别想，好好演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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