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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婚不离家_积墨者白【完结】(39)

  莫思薇准备回答的,但这时候婚礼要开始了,我们被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吸引了注意力。胖室友艺术中人,办的婚礼也异于常人。在这个话剧社,没有婚纱,没有酒宴,没有礼宾和司仪,更没有庸俗浮夸的漫天彩屑。是新郎站在话剧的舞台上,用勺子把手中的一杯香槟敲得清脆作响。他故意问众人:“哎呀,结婚的日子找不见太太,谁看见她了?”说罢还伸手挡在额头做了个眺望的姿势。大家哄堂,胖室友就在这笑声中款步上台。

  之前我的心思都在莫思薇身上,以至于眼都盲了。直到这时候我才看清楚,新郎新娘穿着戏里才有的精致装束,别有风情。胖室友致辞,说:“我一直向往这一天,它终于来了。我一直恐惧这一天,它终于来了。我知道很可能许多年后会希望这一天从不存在,但也可能会希望生活中的每一天都是这一天。为了后面这种希望,干杯!”

  婚礼的环节充满新奇,表达着一帮话剧人的达观和创意。他们临时布上了一出戏的景,也可能是昨天的表演完后没有撤走的。布景是一处不知哪国的法庭,新娘是原告,新郎是被告。法官穿着长袍坐在高位,指着新郎问胖室友:“听说这个男人偷了你的东西?”胖室友咯咯笑起来,大概是即兴表演,她看了看自己的郎君,点点头说:“他偷了我的心。”台下一阵嬉笑和口哨。

  法官煞有介事地敲了敲小锤子,让大家“肃静、肃静!”然后低头去翻法典。他抬起头来告诉新娘:“这条罪名在法典上倒是没有,按照本国习惯,我将被告交由你处置。”然后法官转向“被告”:“你认罪吗?”新郎一本正经地回答:“认罪。”“本庭将你交给原告处置,你同意吗?”“我同意!”这时台下已经笑到不行。法官郑重宣判:“被告剥夺人身自由,交给原告处置,刑期:终身!”

  我们都鼓起掌来,简短的仪式在欢声笑语中落幕。他们甚至准备了道具手铐,把新郎新娘铐在一起。胖室友携夫下来祝酒,被我们围住。我跟他俩开玩笑抱怨:“真是太不公平了,怎么偏偏说他偷走了你的心,你不也偷了他的心?怎么光判他不判你?”大家乐一阵,新郎大度地解围:“因为太太永远是正确的。”说得我有些讪讪。旁边莫思薇也出来打趣:“哎呀,我的心也给新郎骗走了怎么办,新郎是不是也要判给我?”胖室友很郑重其事:“新郎不能给你,但这束花要给你。”她把那代表姻缘的花束塞到莫思薇的手上,说:“老同学,希望再度找到幸福!”然后吻了下后者的脸颊。

  我惊呆了:莫思薇不是已经结婚了吗?她的孩子正准备上初中!那眼前的这一幕又从何谈起呢?胖室友所谓“再度找到幸福”,是在暗示莫思薇的婚姻出了什么事?

  我没机会开口问,新郎新娘的剧社同事们大概觉得这次婚礼是一个不错的舞台剧创意,于是忍不住当即开始设计新的桥段。他们推敲:接下去的剧情会怎么样?新娘会如何惩罚新郎?新郎又会怎样求饶?已经有好事者给他准备台词:“夫人,手下留情!”大家不同意:“太对付了!”又有人提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同事们再度否决:“别弄得跟刑场就义似的,咱这又不是□□。”新郎给大家撺掇得没辙,只好搜肠刮肚地现编。最后,他羞答答地转过去看着新娘:“哎呀,都是你的人了,你想怎么样就怎样吧!”大家顿时笑翻:“贱兮兮的!”

  这时候,我在旁不知怎的心念忽然一动,轻轻瞟了一眼莫思薇温柔的侧脸,说:“今晚,你想杀我几次都行。”

  我曾经想过,到底哪一种行为,才是爱情与婚姻中最严重的背叛?是说谎?是精神的背离?是肉体的交合?还是当一切不可挽回,仍把过错推给对方?

  直到那天我在胖室友的婚礼上说出那句灵光一闪的台词,我才知道:最严重的背叛,是把对一个人说过的情话,对另一个人再说一遍。

  “今晚,你想杀死我几次都行。”

  我跟韩晓在婚前没有正经谈过恋爱,我们的爱情成长在孩子出生之后。实际上那时候我忙着赚钱,她忙着带孩子,连培养感情的空闲都很难寻找,我跟她说过的情话不多,最动人的就是这句。

  你想杀死我几次都行。

  在说出这句话之前,我是极力避免被韩晓“杀死”的——那回我们正跟几个朋友玩杀人游戏。我先后骗了她三次,先后三次,她都选择上当受骗。

  第一次——“相信我,我真的不是杀手。”“不行,你最不可信了。”“我知道之前骗过你,但这次真没有。咱是一边的,千万不要错杀忠良,好吧好吧,就算你要错杀忠良,也不要错杀你老公。”她信了我,投了别人,杀手获胜。

  第二次我又抽到了杀手,看着她:“总不能这么寸劲儿……算了,我知道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你觉得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没关系,这只是一场游戏。”她将信将疑,然后又投了别人。结果差点没当场急哭。

  第三次一开局,她就发誓赌咒一定要把我投死。我运气的确不好,连续三把抽中杀手,这种概率应该去买彩票。“天亮”时发表个人观点,我一个字也没说,只叹了口气。我盯着韩晓好看的眼睛,表情淡漠坦然,英勇得随时准备赴死。她狠狠地回瞪着我,可是瞪着瞪着,她的眼神便软了、化了,最后投票的时候她犹豫不决,最终还是“杀”了别人。

  我取得完胜,可回家的路上却不得不哄她一路。她游戏桌上不好发作,这时候则泪流满面起来。她呜呜地诉说:没想到你是这种人……你太能骗了……我再也不相信你……我真傻,我是个傻女人……

  我也很尴尬,那只不过是游戏,我完全使用游戏的心态玩的,从没想到要从那上面看穿一个人的本心。当时我那么尽兴,一心只是想赢而已。最后我哄她哄到词穷,一把将她的肩膀搂过来逗她:“别哭了,今晚你想杀死我几次都行。”

  我不是直视莫思薇说出这句台词的,但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我掠了一眼她的侧脸,就是这惊鸿一瞥,让我不知怎么就从心底把这话说了出来。

  胖室友和她的同事们“呜”地一声起哄,都说这句好,这句入情入肉,这句见性见血。他们未必是真心这么想,也许看我是个来客,就说些漂亮的应付话罢了。然后他们又问我是什么职业的、是否也是戏剧爱好者之类,又开玩笑说能说出这句话,肯定是有经历的人云云……我干笑一一应付着,窘迫得不行,只好大口大口地喝酒掩饰。

  我当时就应该找个借口离开,而且我心里也确实有些不太舒服,这不舒服反应到生理上,成为胃里一阵痉挛。但结果我却坚持到了最后。这当然很不寻常,毕竟在所有宾客里我不是胖室友最熟的那位。我的目的因此显而易见,胖室友一定看出来了,她看我的时候也不时地去瞟莫思薇。莫思薇跟她关系看来还是很近,两人手拉手说了好久话。胖室友再次再三地祝莫思薇再遇良缘呢,不知道是不是有意让我也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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